第三章/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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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济一堂

杨时中容光焕发,一进门就向面前的年轻人扫了一眼。韩一粟等都已恭恭敬敬站了起来,异口同声地叫了一声杨先生。

于蕙真冲上去大叫:"舅舅,想死你了!"

杨时中扶住她的肩膀,笑容可掬地说:"小毛丫头终于来了,路上很辛苦吧,第一次出远门,没哭鼻子?"

于蕙真噘嘴说:"舅舅,我已十八岁了,这么点路算得了什么,别说五、六百里,就算五、六千里也不在话下。"

杨时中笑呵呵对身边的小伙子说:"光煜,你的麻烦来了,有只'八哥';天天在你耳边聒噪,我看你如何过日子。"

侯光煜微笑说:"我这人太笨,身边就差一个揪耳朵的,好经常给我提个醒,免得被人卖了还不知道。"

参谋长梁正清凑趣说:"你们都说副司令憨厚老实,我看全是装的,他哄老婆的本领比谁都高!"

于蕙真羞涩地瞟了侯光煜一眼说:"谁是他的老婆?我是堂堂正正来参加革命军的。"

杨时中乐滋滋说:"来了远道而来的客人,理应好好乐一乐。待一会我给大家接风,宴席上好好比拼、一醉方休,除了小毛丫头和梅小姐,谁都不能退缩不前。"

于蕙真叫了起来:"舅舅小看人了,我自认滴酒不沾,技不如人,可是你不该小看梅姐姐,她是我们的女酒仙,外号'三碗才过岗';。"

梅蔷脸庞红晕顿起:"你这小八哥太不安分,我俩才扯平,你又把我卖了!"

于蕙真得意地笑:"遇上这点小事都不肯冲锋陷阵,亏你还大言不惭,说什么参加革命军!"

梅蔷上前撕她的嘴,于蕙真躲到欧阳溶泉背后冲着梅蔷做鬼脸。众人皆大笑不止。

杨时中对众人眨眨眼,边笑边指着侯光煜说:"小八哥,此人是谁,你来介绍吧。"

于蕙真羞得低下头。"舅舅你好坏——"

梅蔷拍手笑:"好好好,六月债,还得快!"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此时,上官红袖报告,酒席已备妥。

杨时中待大家入席后,向他的学生一一介绍:原侯司令的公子、副司令侯光煜,二十三岁;参谋长梁正清,三十出头;鹰师师长夏希周,原侯千总麾下奋武校尉;虎师师长蒋天禄,原奋武佐校尉;龙师师长姚其昌,原修武校尉。

王涧之边听边想,三位师长都已四十左右,和副司令、参谋长的军阶一样,一颗将星。三个带兵军官都是前清武官出身,杨先生要驾驭这支队伍,非有娴熟本领不可。

杨时中指着韩一粟等人对五位军官说:"这就是常对你们提起的枫林镇四才子,外加一个才女。以后要一起共事,大家先熟悉一下。"

杨时中挨个介绍:大才子韩一粟,祖辈皆行伍出身,其父官居兵部侍郎,已致仕多年。韩公子从小熟读兵书,深得先祖真传;王涧之,文武全才,尤擅文韬武略,乃不可多得的人才。其祖产占枫林镇近半田地,有"王半镇"之称;范翰林家三公子,继承其父遗风,文思敏捷自不必说,深谋远虑、算无遗策是其过人之处,不愧为人中骐骥;前清县太爷欧阳昭的大公子欧阳溶泉跟梅府小姐是枫林镇公认的一对才子佳人,如今结伴参加革命军,风流佳话必将流芳千古!

杨时中介绍完毕,情绪渐显激昂。"当今天下,战乱四起,各路英雄豪杰纷纷揭竿而起,自树一帜。我湘西革命军顺应大势,秉承侯老司令遗志,为天下黎民百姓逐鹿中原,肝脑涂地在所不惜。今诸位精英不远千里投笔从戎,为我军增添新生力量,实乃革命军之福。本司令代表万余将士表示热烈欢迎,请在座诸位满饮此杯!"

在一片"请、请"声中,除于蕙真外皆一饮而尽。接着侯光煜、梁正清分别敬酒,韩一粟等枫林镇年轻人纷纷回敬。杯觥交错,此起彼伏煞是热闹。

于蕙真坐在杨时中旁边,见上官红袖面不改色,悄悄对她耳语几句,红袖边笑边频频点头。

坐在正对面的侯光煜脸上写满对于蕙真的关切,目不转睛地盯住她,捕捉她不时飘来的目光。

王涧之不停扫视各人动态,留意人们的谈话。他看见韩一粟跟鹰师师长夏希周交谈甚欢,相互频频敬酒,话题十分轻松,大都是湘西和枫林镇的风土人情。

虎师师长蒋天禄和范人鹤的互通显得严肃得多,对天下大势聊得很深入,从孙先生领导的同盟会辛亥起事推翻清廷开始,谈到孙先生在南京组织"中华民国临时政府"。才当了一年大总统就被迫辞职,革命成果被袁世凯窃取,开始了北洋军阀的统治。袁世凯当了四年大总统,做了八十三天皇帝梦,在天下人的唾骂声中一命呜呼。接下来换成三年的皖系军阀统治,五年的直系、奉系或联合或直接统治,最后又轮到眼下段祺瑞的"临时执政",这十多年中,军阀之间烽火连天,走马灯似的"你方唱罢我登场",给天下苍生带来多少灾难!

龙师师长姚其昌跟欧阳溶泉交谈的内容全是书画之类,谈得最多正是明代书画家董其昌。王涧之见姚其昌兴致勃勃,对董其昌的画品十分神往,料想此人姓名中的"其昌"二字十有八九是其本人所为。仿佛是为证实王涧之的猜测似的,姚其昌得意地提高嗓门说,欧阳老弟,愚兄本名寿康,因仰慕董大师的才华,特地改名"其昌",可惜愚兄才疏学浅,书画技艺尚不及董大师的十之一二。久闻欧阳老弟乃枫林一绝,望老弟不吝赐教。欧阳溶泉谦恭称不敢当,相互切磋罢了。

王涧之心想姚师长文武俱佳,可惜道行略欠火候,既然对董其昌崇拜得五体投地,理应对其作深刻研究,为何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董其昌的书画在明朝被奉若珍宝,于士大夫、文人圈内尊崇为"本朝第一",《明史》评价他"性和易,通禅理,萧闲吐纳,终日无俗语。"称赞他的画作"非人力所及也"。然而在其道貌岸然的背后,却又有极其卑鄙无耻的一面:他在民间的口碑极差,为非作歹、鱼肉乡民,强抢民女,逼死人命,民愤极大。在其六十高龄时,强抢佃户女儿纳为小妾,继而又"封钉民房,捉锁男妇,无日无之。"此事终于激发群众自发的反抗运动,酿成震惊朝野的大事:飞章投揭布满街衢,揭发董氏令人发指的暴行;火烧董家数百间园亭台榭、密室幽房和书园楼居,逼得董其昌只能到苏州、镇江等地躲避。

王涧之以为对这种人的崇拜似欠妥当,或许董其昌的书画能够流芳百世,然其道德品质令人不齿,终究不足为人人敬仰的典范。不过,古往今来皆以成败论英雄,成王败寇,天经地义。刘邦夺得天下之后,世代称颂英明伟大,有谁会计较他曾是乡里地痞无赖?更何况区区董其昌哉!

王涧之从席间的言谈中对杨司令的助手们有了初步印象,他认定三位师长中最厉害的角色非虎师师长蒋天禄莫属。侯副司令和参谋长梁正清皆年轻,功力无法与三位师长相比。能掌握这支革命军的唯有杨司令一人。王涧之看出三位师长对杨时中的服从是由衷之言;对侯光煜是出于对老司令的敬重、爱戴;对梁正清只是一般的尊重。唯一让他捉摸不透的是副官上官红袖,她的豪爽、奔放已在宴席前见识过,杨司令对她的信赖是显而易见的,否则她不会对枫林镇五大家族了如指掌。二十八、九岁的姑娘在一般人家早成人母,而她却还在舞枪弄棒。她在等什么呢?是参谋长梁正清?不象。王涧之从她的言谈举止中看不出任何端倪。是杨司令?难说。杨司令的夫人在去年跟史督军的队伍作战时牺牲了,杨时中至今仍孤身一人。

王涧之深知杨先生对女色方面十分淡漠,不象自己一见美人就怦然心动。王涧之自忖未免有些下流,但天性使然,不可悖逆。圣人都说,食色,性也。何况"王半镇"大公子呢?有万贯家财而不享用乃暴殄天物,见窈窕淑女而君子不逑是性格变态,皆不足取也!

杨时中不停劝酒劝菜之余,和于蕙真谈得格外热乎,毕竟是亲外甥女。"舅舅没早点让你来,你恨不恨我?"

于蕙真噘嘴说:"我恨死你了!爸妈早就不在,你让我一个人寄居梅府,你好狠心。要不是梅姐姐待我好,早就自己跑过来,我才不管你愿不愿我来呢!"

杨时中陪着笑脸说:"并非舅舅不愿让你来,实在是湘西不稳定,你很快会明白的,让你来吃苦不是上策,但如今情势更加紧迫,我怕有人会利用你来威胁革命军,'两害相权取其轻';,我想了很久,还是在我身边好一点,况且还有光煜会疼你。"

于蕙真斜眼看着对面的侯光煜。"我才不稀罕他疼不疼呢!我自己会照顾自己,我也要跟上官姐姐一样穿军装背长枪。"

杨时中笑着说:"想穿军装还不容易,明天给你们几个都发一套。可是想要玩枪,你还得拜上官为师,她批准才算数。"

于蕙真转身咧嘴笑:"好,上官姐姐明天就教我打枪,徒弟一定虚心求教。"

上官红袖莞尔一笑。"那可不行。你的那个早就说过要亲自教你打枪,若是我抢了他的饭碗,他不恨死我!"

于蕙真见侯光煜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故意冲他做个鬼脸扭头不理他。

这情景全被上官红袖看在眼里,不免哑然失笑。"好吧,从明天起你跟着我出操、练打枪,可是丑话说在前面,我是严格要求、铁面无私,你不能怕苦哭鼻子,到时搬出杨司令求情也不管用!"

于蕙真眉开眼笑说:"好,一言为定!"

杨时中见宴席气氛热烈,甚为宽慰。待酒喝得差不多时,他站立说:"诸位听我说几句。今日这顿酒既为家乡子弟接风,也为我湘西革命军大战在即送行。家乡子弟对眼下情势尚不明白,待一会各部长官会对你们详谈。至于各位的安排,基本上就按此时的座席,韩一粟去鹰师任夏师长见习副官,范人鹤任虎师蒋师长见习副官,欧阳溶泉任龙师姚师长见习副官,王涧之留在司令部任见习副官,梅小姐和于蕙真由上官副官负责军训,以后再另行安排。诸位以为如何?"

酒席刚散,梅蔷推着于蕙真说:"还不快去,你的那一位已望眼欲穿了!"

于蕙真羞得面红耳赤,低声说你坏,便忸忸怩怩地走向侯光煜。

4才子献计

亲外甥女的到来,给杨时中带来莫大的安慰。夫人牺牲前的话至今仍在他脑海回旋:"我最不放心的两件事,一是你怎么办?若是红袖能替我照顾你,我也就瞑目了;另外,该把小毛丫头接来,不能再让她孤苦伶仃留在枫林镇。"如今小毛丫头已来到身边,夫人的心愿完成一半,可另一半却让他踌躇不决。

上官红袖跟侯光煜、梁正清等都是他的得力助手,除了豪爽性格很配他的胃口外,她还是个百步穿杨的神枪手。可是自己对女色方面不大上心,加上跟她的年龄差距大,难免有些心理阻碍。更重要的是参谋长梁正清追求上官红袖已有几年,虽上官红袖多次婉谢,梁参谋长仍痴心不改。杨时中认为他俩才是绝配,便亲自劝说上官答应梁正清的求婚,不料上官红袖泪如雨下,说了一番让他目瞪口呆的痴情话:"难道我跟了你几年,你还不知道我的心思?夫人临终前把你托付给我,你竟然没听进去,我真的让你看不上眼,你要把我推出去?我告诉你,不管你怎么想,我都要兑现对夫人的承诺,一辈子守着你!"

杨时中无言以对。他想到湘西革命军大业,想起梁参谋长对自己的耿耿忠心,不由得长叹一声,从此再不提起。眼下形势突变,他更无心顾及此事了。

湘西革命军正处于大战前夕,面临的敌人依然是史督军。

去年初冬,督军史无前的三万兵马攻打杨司令,双方在天佑山的"大门"天平山摆开战场,激战七天七夜,硬是被挡在大门外,未能前进半步。气得他破口大骂,先骂部下无能,白白损失三千人马,军师"赛诸葛"浪得虚名;再骂杨时中是块"茅厕的石头,又臭又硬。"三骂湘西地势险要,易守难攻。

郝诸葛被骂得面红耳赤不敢出声,待督军骂累了,他才讪讪地说:"督军英明。其实我军并非劳而无功,方才得到密报,杨时中的夫人被我军当场击毙,杨时中痛不欲生呢!"

史无前脸色略缓。"情报正确吗?"

郝诸葛得意地说:"千真万确!湘西革命军有我安排的内线'特遣组';,组长叫'三先生';,是他亲眼所见,错不了。"

史无前一拍桌子说:"好!总算给老子挣了点面子。你让三先生好好干,多搞些情报。老子明年再来,定要打他个屁滚尿流。"

经过半年准备,史督军又将亲自率领四万人马浩浩荡荡前来。这消息早被革命军探得,杨时中仍然决定兵来将挡,在天平山再次给他颜色看。

王涧之说:"我在进入天佑山时,一路上对地形、山势有过观察,从天平山到革命军驻地,有数百里山路,两边大多悬崖峭壁,地势险要;更有多处茂林修竹,是打伏击的绝佳之地。此次史督军自恃兵强马壮,长途奔袭,势在必得。而我革命军虽兵力略弱,但凭借天堑以逸待劳,依然能拒敌于大门之外。不过依学生之见,在天平山再摆战场固然能赢,只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非上上之策。"

杨时中含笑说:"涧之有心人也!依你之见,此仗该如何打?"

王涧之胸有成竹说:"学生愚见,以八字方针御敌:诱敌深入,关门打狗。"

侯光煜点头说:"涧之兄所言不无道理,司令部也曾有过此议。只是眼下革命军兵力不足,倘若放敌军进入,恐有失守之虞。涧之兄所说茂林修竹处仅适宜伏击小股敌人,难以抵挡四倍于我的敌人。且此处地势平缓,穿越茂林另有小道可通往驻地。一旦敌方进入茂林,我方凭险据守的优势便丧失殆尽,兵力不足的困境暴露无遗,而敌方却可沿着小道长驱直入。"

王涧之搔着头皮说:"看来学生思虑不周,多言了。"

杨时中赞赏说:"不,涧之初来乍到,能有如此见地,实属难得,只要多加磨砺,谋谟帷幄不在话下。"

梁参谋长由衷说:"王副官对兵法颇有研究,假以时日必有建树。"

正说着,鹰师师长夏希周跟韩一粟匆匆走进来。

杨时中见夏师长满脸喜色,笑吟吟问:"夏师长有何喜事?"

夏希周大声嚷着:"司令啊,你的学生真了不得,居然想出关门打狗的好计策!韩副官,快跟司令摆一摆!"

杨时中四人相视而笑。"真是英雄所见略同,方才我们几个正在议论关门打狗呢。一粟,你快说!"

韩一粟起初略显紧张,待说了几句后便神情自然,侃侃而谈了。"我认为从天佑山的门户天平山至天佑山腹地的山谷,正是关门打狗的有利地形,倘若我们不在天平山跟史督军硬拚,而是放他们进来,就会出现以下情形:史督军进入大山后,因山路狭窄,他的四万兵马只能散落在前后数十里的山谷,这时候,他的部队不敢过于分散,必然尽量靠拢,以便前后相互照应。加上山势险峻,敌人必定心中忌惮,担心遭遇伏击,这种态势对我们十分有利。从表面上看,伏击地点似乎应选择茂林修竹中,但因其地势过于平缓,反而有可能成为敌人进入天佑山的最佳通道。"

说到这里,韩一粟缓了口气。杨时中凝神静听,侯光煜不住点头,梁正清身体前倾,听得十分仔细。唯有王涧之的脸色极不自然。

韩一粟继续说:"学生以为,最适宜的伏击点其实应该是山谷两侧山坡,我观察到沿途除了一些无法立足的悬崖峭壁外,大多是林木遮掩的陡坡,最适宜单兵隐蔽放冷枪。当敌军大部队进入山谷,突然受到数百处居高临下同时攻击,几乎个个都成为活靶子,却看不见具体位置,必然惊慌失措到处乱窜,慌乱中更不敢攀登陡坡反击。史督军生性多疑,以保存实力为原则,没有必胜把握绝不肯盲进。此时他的选择只有退兵,因为他对前方的情况不明,害怕遇上大部队伏击,损失更惨。"

杨时中轻轻拍一下桌子,赞赏说:"这办法好!最大限度利用天佑山的有利地形,以最小的代价打退来犯之敌,是上上之策。当然,有些细节还要商议。梁参谋长马上通知虎师、龙师,即刻召开军事会议,制定作战计划。"

侯光煜、梁正清喜形于色,王涧之脸色阴晴不定。

夏希周眉开眼笑,猛不防捶了韩一粟一拳:"好小子有一套!好好地当我鹰师的诸葛亮,我夏某亏待不了你。"

韩一粟痛得呲牙裂嘴,哭笑不得,夏希周却仰面哈哈大笑。

这时候,上官红袖、于蕙真和梅蔷从外面走进来,个个满头大汗,灰头土脸。

上官红袖笑着问:"夏师长捡到了金元宝,如此开心?"

夏希周笑意仍浓。"金元宝算得了什么?简直是无价之宝。古人云:'制敌在谋不在众';。我鹰师得一足智多谋如韩兄弟者,幸甚矣!"

上官红袖笑问韩一粟:"韩老弟有什么锦囊妙计,说来听听。"

夏希周忙说:"韩兄弟千万别告诉她,此乃天机,不可泄露。得让她好好难受一会。"

梁正清轻声说:"上官别上他的当,待一刻开会就知道了。"

夏希周一拍脑袋,叹息说:"老朽失算了,竟然会忘了身边还有个怜香惜玉者,自讨没趣了。"

梁正清脸色一红,接话不是,不接也不是;上官红袖红晕顿起,一下没想出什么词来,只好佯作未曾听见。

于蕙真似有所悟,却假装不明就理:"上官姐姐,夏师长说的怜香惜玉是谁啊?"她的声音不高,却很清晰,屋子里的人都能听到。

上官红袖面红耳赤说:"小毛丫头,看我明天怎么收拾你!梅蔷我们走,洗脸去。"

梅蔷抿嘴笑着和上官红袖走进里屋,侯光煜和于蕙真哑然失笑。

杨时中笑吟吟地望着于蕙真。"这几天摸爬滚打苦不苦,有没有哭鼻子?"

于蕙真笑逐颜开:"好玩极了!我跟梅姐姐比枪法,谁也不服谁,她的跪姿比我强,卧姿却比不过我。单发也是我准,可连发却不是她的对手。"

杨时中说:"毛丫头,练习枪法不是为好玩,也不是为争强好胜。两军对阵,枪法往往是你死我活的决定因素。你既然参加了革命军,就得随时准备上战场,这意思你懂吗?"

于蕙真收敛笑容,一本正经说:"我懂。古人云:'一将功成白骨枯';。既然走上舞刀弄枪的道路,就得有'白骨枯';的心理准备,不过,人人都愿'一将功成';,所以就该练成上官姐姐一样的神枪手!"

杨时中莞尔一笑。"话虽说得别扭,倒是在理上。"

于蕙真咧嘴笑:"那当然。司令的亲外甥女什么时候说过没道理的话?"

杨时中开心地看着于蕙真和侯光煜,感到十分欣慰,在战乱年代,没有比一家人平平安安聚在一起更幸运的了。

侯光煜自始至终在一旁看着于蕙真憨笑,他不好意思大庭广众对她有任何亲密表示。忽然,他一眼看到门外走进一个姑娘,似乎有些脸熟,正疑惑之际,听得于蕙真一声惊呼:"小菁妹妹,你怎么来了?"

只见欧阳小菁憔悴的脸庞布满了倦容,她一见于蕙真就扑到她的怀里。"终于找到你们了!"

于蕙真满腹狐疑问:"家里出了什么事,你哥哥知道你来吗?"

韩一粟和王涧之也围上来讯问,他们离开枫林镇还不到一个月,小菁就急匆匆赶来,必定出了紧急情况。

欧阳小菁焦急地问:"我哥呢,怎么没见到我哥?"

韩一粟安慰说:"小菁别急,溶泉马上就到。"

杨时中高兴地说:"小菁十年不见,长成漂亮大姑娘了。小丫头你跟小菁一起去洗洗,让梅蔷陪着歇一会,等我们开完会再跟溶泉来看你。"

梅蔷还没洗完,见到小菁时高兴得跳了起来。于蕙真、梅蔷陪着小菁边洗边说话。

枫林镇果然出了大事。欧阳溶泉和梅蔷他们六人投奔革命军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全镇,王涧之的弟弟王涧民逢人便吹嘘涧之大哥是杨司令的得意门生,这一回投靠杨司令麾下,必定飞黄腾达,此所谓"不飞则已,一飞冲天!"

郝彦斌对梅蔷的美貌久已垂涎欲滴,常以向梅伯父问候的借口到梅府跟梅蔷讨近乎。梅蔷见他死皮赖脸的模样很厌烦,每次见到他就躲进闺房闭门不出,有时就干脆出去找欧阳溶泉谈诗论画。郝彦斌并不气馁,自以为婚姻大事由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作主,由不得梅蔷不从。况且郝彦斌的父亲赛诸葛在史督军手下当军师,又是史督军的远房亲戚,有权有势;梅府有钱财但无权势,他们两家才是门当户对。

恰好欧阳溶泉的父亲欧阳昭嫌梅家三代无功名,不愿儿子娶梅蔷进门。梅仲元一怒之下答应了郝彦斌的求亲。就在郝彦斌以为"抱得美人归"已十拿九稳时,却传来未过门媳妇跟人私奔的消息。郝彦斌暴跳如雷,立即带人去追,无功而返。梅仲元说欺人太甚,两人一起气势汹汹地敲欧阳家的大门。

开门的是欧阳小菁,郝彦斌见小菁俊俏、清秀如出水芙蓉,跟梅蔷相比别有一番风情,浑身骨头酥了三分。他想梅小姐跟欧阳溶泉私奔这么多天,未必能够完璧归赵,若是以她顶替,也算平了怨气,少了大动干戈的麻烦,就看欧阳昭是否识相了。

郝彦斌见到欧阳昭和他的小妾齐姨,心头的怒火几乎全消:欧阳昭五十多岁,头发花白,面色痿黄,精神萎靡,明显是酒色过度的表象,全然看不出当年县太爷的威风。而小妾却只有二十六、七,比他郝彦斌还小两岁。虽长得不如梅蔷,倒也标致。她的打扮妖艳,长一双会勾魂的桃花眼,目光斜视,满脸媚笑,一步三摇。郝彦斌心想若能娶得欧阳小菁,日后顺便勾上齐姨,也比一个梅蔷强了许多。

郝彦斌色迷迷的盯住齐姨,那齐姨也象看透了他的心思,不时向他抛出媚眼,脸上浮现暧昧的笑意,把郝彦斌撩得心痒痒的,愈加胡思乱想起来,那边梅仲元已和欧阳昭打起嘴巴仗。

梅仲元声色俱厉。"堂堂官宦人家,纵子勾引有夫之妇私奔,该当何罪?"

欧阳昭自知理亏,却做出理直气壮模样:"梅兄不必张狂,到底是谁勾引谁还是两说。倘若梅兄管教有方,梅小姐何以从府上堂而皇之出走?依本县所见,此乃枫林镇世风日下,革命党蛊惑人心,引诱年轻人误入邪道。吾辈皆革命党狂妄举动的受害者,理当同舟共济,消灭革命党,拯救不谙世事的年轻弟子。"

梅仲元怒不可遏:"岂有此理!分明是你家公子做出伤风败俗的丑事,反把责任全推到革命党头上。如今什么年代了,你这个过气县太爷还敢如此欺侮平头百姓,这世上还有天理吗?欧阳昭,今天告诉你,你不但招惹了老夫,还得罪了史督军,老夫倒要看一看,是你厉害还是史督军厉害!"

梅仲元说完,气呼呼地对着郝彦斌。"贤侄你跟他说!"

郝彦斌吓了一跳,他的魂已附在齐姨身上,没听请梅仲元的话,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齐姨"咯咯"的笑:"郝公子大人有大量,有什么天大的事不好商量啊?郝公子有什么要求尽管说出来,由贱妾一肩担!"

郝彦斌心中感激齐姨给他解了围,还从她的话中听出另一种深意,她在说"一肩担"时的神情、媚眼都让他想入非非。

郝彦斌干咽一口,嗫嚅说:"好商量,真的好商量。其实学生并不想为难欧阳老爷,要不早就禀报家父,到时候大家的面子都不好看。学生只是觉得到手的美女跑了,心犹不甘。"

齐姨媚笑说:"郝公子单为这个?那就好办多了,天涯何处无芳草。枫林镇的美女有的是,我们家就有一个。"

欧阳昭迟疑说:"你是说小菁?"

齐姨说:"小菁不美吗?贱妾以为小菁比梅蔷有过之而无不及。郝公子才貌双全,与小菁是一对金童玉女,绝配!何况郝老爷是史督军的军师,比那个什么狗屁杨司令强百倍!跟他们结成亲家,还怕辱没你县太爷的门风?"

欧阳昭想了一会说:"话虽如此,只怕小菁······"

"小菁那儿贱妾去说,不怕她不答应。"齐姨说完,便向郝彦斌使个眼色。

郝彦斌喜出望外,上前一步对着欧阳昭深深一揖,口称:"岳丈大人在上,受小婿一拜。"

大厅里的这一幕场景,被躲在后面的小菁全都看在眼里。在齐姨跟她谈起此事时,假意答应考虑考虑。小菁暗中准备了两天,便偷着跑出来,一路上的辛苦自不必说,能够顺利见到她们便算万幸了。

梅蔷和于蕙真都吃了一惊,没想到冤家路窄,郝彦斌的父亲居然就是史督军的狗头军师!如此看来,眼前这一仗不管成败,枫林镇的韩、王、梅、范和欧阳五大家族都有可能被卷入其中!(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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