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颜是真的没有想过穆兰庭会输。

但是他是真的输了。

尝闻穆兰庭生平无一败绩，到今日，算是破了戒。

穆兰庭拄剑而立，剑锋染有一丝淡红，如一条红线，他嘴角带了血，恍然欲坠如玉山将崩，狼狈也狼狈得十分美观。

掣截面上带着释然的微笑，他把鬼泣插在脚下的土地上，用手抹了一把肩膀上流出来的血，看着它，抬起头来对穆兰庭说，“时至今日，多少年了，终于算是如愿以偿了，穆先生，你输了。”

穆兰庭也笑了，只不过他的笑容里没有那么多复杂的内容，他只是说了一句，“后生可畏”，再没了其他动静。

瑾颜没有看出来穆兰庭到底是怎么输的，她只是看到穆兰庭一个趔趄落地，然后轻微地吐了一口血。

她之前只是觉得他可能会败，但是却不相信他真的会败。怎么会败？又败在哪？

瑾颜再一次为自己的无能感到无奈，但是真的无可奈何。

穆兰庭除了笑再没别的表情，仿佛输了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然而事实是，输赢真的是很重要的事情。

瑾颜趴在那层冰蓝结界上，双眼凸出，看那样子是恨不得想要冲出去，但是因为有结界挡着，所以她不能那样干。

瑾颜现在心里想的是，要不然就趁着大战过后，掣截正虚弱，她扑上去补个刀，弄死他算了。

瑾颜给自己的定位一直是这样的，她不是一个好人，但不轻易伤天害理，她的底线是自己的命和自己在乎人的命，为了自己以及自己在乎的人能活着，她觉得自己什么事都能干出来。

她之前为了活着已经受了太多的苦，她不愿意再将掌控自己生命的权利交于他人，真是怕了那种感觉，所以她可以去狠毒，拥有欲望，想要让自己变得更强。

已经有太多人因为她而死去了，之前有舒云，刚刚还有如意……他们皆因她而死去，无论如何，无论怎样，都要想尽办法活下去。

对于一定要生存下去的这个问题，她是一个执着而坚定的人。

所以，就是是背信弃义，使些下三滥的手段，她心里没有任何的压力。

她只是一个被伤害的人，她所做的事情都是为了让自己不受伤害，她在为自己以及那些在乎她的人保护自己，所以，既然自己没有主动伤害别人，那么做什么是没有理由的呢？

可是，穆兰庭好像不肯给她这个机会，他微微偏了头，对白鹤翎说，“带她走。”

这是一个父亲做出来的决定，他刚刚认回的女儿，只不过见了几次面，难道要陪他一起死？不行的，但是就像这样经历生离死别也不是什么让人愉快的事，而且，他还有儿子没有见到，便要身消形灭了，还真是遗憾啊！

白鹤翎的目光一直追随着穆兰庭，当他听穆兰庭说要他带瑾颜走的时候，他的内心有很大触动，他看着穆兰庭一言不发，良久，他从袖子里掏出一颗珠子样的东西，好大一个，鸽子蛋大小，递给瑾颜，看也没看她地对她说，“我已经勘探好了地形，你自己走吧，一直朝南去，不要回头，你保护好自己，我不会离开的。”

瑾颜也不想走。

走能走到哪里去？再说了，这些是亲人一样的存在，哪里是能舍弃得了的？他们对他这样好，她不会放弃任何一个自己在乎的人，也不会放弃任何能够生存的机会。

她拉住白鹤翎的手，瞪着眼睛问他，“我一个人能走得了？你说什么傻话？”

白鹤翎目有所思，不解第看向她，问她，“你想干什么？”

瑾颜拽着白鹤翎的领子把他的头拉低了一点，眼睛瞅着那边的状况，唇凑到他耳朵边和他说悄悄话，“我说，这个时候还讲什么君子作风，要我说，我们两个趁着他受了伤，他那些手下离得远也没有反应过来，我们直接上去弄死他，行不行？”

白鹤翎受穆兰庭的教养，立志要成为穆兰庭那样的谦谦君子，乘人之危这件事真的不是君子能干出来的，但这却是能翻盘的机会，虽然成功的可能性不大，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对一心只想救主的白鹤翎来说，诱惑不可谓不大，所以，他有些摆动，可是他也知道，如果那样做的话，势必会让他的主人对他失望，这也是他不想看到的，所以一时之间他陷入了两难之地。

他迟疑，纠结得很，看着自己面对着屠刀的主人，他心里焦急，可又不能忘了白鹤翎的言传身教，过了自己心里那道坎，所以就只能说，“这……”

瑾颜比他更着急，她修为不高，贸贸然上去只会添乱，这时候她只能靠白鹤翎，但是白鹤翎这副样子，让她怎么不急？

她想，要是帝落繁在她身边就好了，如果他能听她的话就更好了……

她发誓，她以后一定要强大到即使只有她一个人，她也可以做任何她想干的事，绝对不让有任何的牵制！

她瞪着眼，说，“你？你怎么了你？你干看着就有用了？我们再不动手，我爹你主人就要死在他手里了！你还想什么呢？有什么比得上你主人的命重要！”瑾颜还是比较会抓重点的，她提的是白鹤翎最在乎的东西，他可以自己死，但绝对不会让穆兰庭去死，只要他还活着，他就要为穆兰庭争取任何机会！

他下了决定。

穆兰庭设的那结界因为施法者自身受到了损伤，已经有了崩塌之象，白鹤翎是可以冲破的，这点他有把握，而且他不信掣截那厮与他主人发了那么久会毫发无损，所以赌一赌还是有机会的。

他手心冒出冰蓝色气息，渐渐凝成气诀，就要打破结界扑到穆兰庭身边去。

可是这次依旧也没有给他机会。

掣截蓦然委地，如一朵花的飘零，血大口大口地喷到地上，又在地上开出了一朵朵耀眼的红花。

他刚和穆兰庭说完一句，“穆小姐可不能走，今天走了我还得找，我不高兴了穆小姐还要受更多苦，但是今天肯定是不一样的，看在穆先生的份子上，我不用想什么法子，一剑下去就完事，很快的，没什么痛苦。”

说完他还很乖巧地同穆兰庭点点头微笑致意，穆兰庭摇摇头，苦笑一声，正待开口，冷不防一串温热的血珠溅到他的脸上。

他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类似呆滞和不相信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