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颜不知道去哪，他们谁也没和瑾颜说去哪，她茫无目的地跟着穆兰庭他们三个，她只知道翠微山没有办法再待，却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一路上倒是没见什么扫兴的，没有什么人来劫道，大家就安安静静地在山道上走着，虽说瑾颜已经认了穆兰庭这个父亲，可是她觉得自己依旧是个外人，无论如何也融入不了他们，她慢吞吞地走在后面。

穆兰庭察觉了瑾颜一直走在后面，他停下来，其他两个人也跟着停了下来，他们都停了下来，静静地看着瑾颜。

察觉到投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原本一直低着头的瑾颜把头抬了起来，她看向前面的那三个人。

穆兰庭看着她，微微笑了，说，“瑾颜，这里路好不好走，你不要离得那么远，来，到我这里来。”

他向瑾颜招了招手，瑾颜情不自禁向他走去，待她回过神来，她已经走到了穆兰庭身边，穆兰庭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顶，然后转身又继续走。

瑾颜呆了。

没有人对她做过这个动作，他拍的很轻，动作很柔，是父亲对待孩子的那种亲昵，瑾颜忽然间很想流泪，她这时候甚至在想，要是瑾翊也在，那就好了。

那就把清明月想象成她的母亲，白鹤翎想象成瑾翊，也不当这是在奔逃，而是一家人在山间漫步。

那样多好。

一道声音打破了她的幻境，她听见，白鹤翎说，“发什么呆啊？快跟上啊，又离了好远呢。”

瑾颜说，“哦”，然后加快速度跟上他们的步伐。

他们一行人走在路上，穆兰庭理所应当地走在最前面，他的左手边是清明月，右手往后一点则是瑾颜，白鹤翎跟在最后。

不知道他们平日里是不是都是这样相处，他们就单纯地静静走着，一句话都不说，这让瑾颜有些不大适应，于是她就想找些话来说。

找谁说话也是很明显的了，肯定不能是清明月和穆兰庭了，她能好好说话的也就只有白鹤翎而已。

她偏过头问他，“你知道我们这是去哪吗？”

白鹤翎皱了皱眉头，看了看四周，对着瑾颜摇了摇头，说，“我发誓，翠微山我肯定很熟，除了后面那一大片林子，哪一个角落我都沾过足，只是这条路，当真没有走过，所以，我也不知道。”

瑾颜好奇，“我们只走了这么一会儿，也没有出翠微山的地界，怎么你会不清楚？”

白鹤翎看了看前头依旧走着的那两个人，压低了声音，贴着瑾颜说，“我也正纳闷呢！但是我还是能保重，这里确确实实是翠微山，怕是哪处结界，应该是主人的后手，我家主人，一向居安思危……”对于瑾颜这个半路冒出来的少主，白鹤翎依旧没有搞好到底怎么称呼，用什么语气说话，毕竟多少年都不见什么小主人，所以，他还是一口一个你，一口一个我，我家主人的喊啊喊，还把瑾颜当那个他随手捡回来的小姑娘。

这两个人的窃窃私语到底是惊动了前面的两个人，清明月面上带着轻微的责怪看了他们两个一眼，摇了摇头，把中指放到唇上，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示意他们两个不要再说话。

白鹤翎一直标榜自己是穆兰庭的贴心小棉袄，熟知穆兰庭各种喜好习性，说没有人比他更了解穆兰庭这个人，但是事实上，他怎么比得上从小跟他一起长大修炼的清明月。

两个人连忙噤声，惟恐再发出一点声音来，尽量不添乱。

清明月制止他们两个的原因是穆兰庭这个时候在想事情，而穆兰庭在想事情的时候从来不允许有人打扰，现在特殊时期，总不能把这三个人丢到一旁了，但是肯定是要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能给穆兰庭添乱。

穆兰庭肯定也是要好好打算的，真的是没有想到，有朝一日翠微山竟然不能成为他的安身之所，他还要另寻地方去安顿自己以及身边的人，平日里倒觉得没什么，可是到了现在这种时候，他发现自己除了仇人，就只有清明月这么一个朋友，难免有些感伤。

他好像真的不认识什么人，哪怕是他离开翠微山出世解决祸乱的那些年，他都没有认识些什么人，在他身边的，来来回回也都是那么几个人。

到底去哪，也真是个难题了。

想不到，也就不想了。

他没回头，径自开口，“从前听过一句话，叫做人生如梦，我一直不懂，现在倒觉得懂了些其中意味，这世上事，到底是个什么结果，谁知道呢？”

他这一生安稳，从来没有什么大起大落，想要都能得到，不想要的也没人敢强加给他，他知道什么是无奈？不可能的。

但是现在大概是真的懂了，从他动了情开始，他就会越来越像一个人，一个有血有肉实实在在的人。

他又说，“我觉得，其实到哪都是一样，这世上的任意一处地方，只要不是翠微山，又有什么不同呢？到底保不住我这朝不保夕的命，只是我仇家遍地，便是他们之前有所顾忌，事到如今也要过来寻仇了吧，恐到时候还要连累你们。”

瑾颜听到这话低头不语，清明月则又皱起了她那好看的眉头，不开心地说，“你又说什么话？什么叫连累，你就是想什么事情都自己抗，有什么事情大家一起解决，不好吗？你从小就这样，真不知道是怎么长成这副样子的！”

穆兰庭哂然一笑，随即又笑得爽朗，他对清明月说，“我说的都是事实，你可别不信我，我就是个废人了，哪里还经得起那帮人折腾？索性找个地方由我自生自灭算了！大家都省事。”

清明月又反驳他，“看看，又在说胡话，难得你还都是一副正经样子，竟然说出这样不着调的话。”

穆兰庭依旧那副样子，不咸不淡的，说，“是不是因为人老的缘故，感觉比起年轻的时候，心境真的有所不同，那时候想着，什么时候觉得无趣了，我就找个地方，做口棺材，躺下去，睡个多少年再醒过来，或者永远都醒不过来……”他温柔地看了瑾颜一眼，又转头对清明月说，“但是现在这副境地，我竟然没有再动这样的心思，大抵是感受到了责任重大，我女儿啊！而且我还有儿子没有见到呢……”

清明月很无奈，他还是没有想过她，她从来都不是他要做某个决定时的考虑因素，不过好在这么多年她都已经习惯了，她就说，“是啊，那你可得好好活着。”

穆兰庭换了副样子，他看起来很严肃，他又对清明月说，“我忽然觉得我很对不起你，小艾，我们试试那个法子吧！试试吧，如果我能活下去，我们就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