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就像你在打磨一块有棱角的石头，等待的时间越久，就越担心会磨破石头的心脏。心脏在胸膛跳动的越来越快，越来越激烈，把手放在胸口，双腿不自觉地抖动地担心着，心脏很快被磨平了，你也终于笑了，石头被打磨的分崩成几块碎石粒，扔到水里，另一块石头被捡起来继续打磨。石头即将离世前的状态是更加惊慌还是更加冷静？打磨石头的你是更加充实还是更加虚度？可能都只是这焦灼的等待。而他在等待死亡的路上伫足了太久，不与我告别，让我在等待死亡的路上困在找答案与忏悔的无限循环中自然是对背叛者的我最好的惩罚。

十八岁，高考前一周，姐姐给正在住校的我打来一个电话叫我回家，回家的车上我想着一定是奶奶过世了，断断续续地哭着。下客车往家走，看见奶奶坐在邻居家街边的砖头上，见了我颤抖着双手哭着喊“你那个爸啊”，后面的话被震颤的哭声裹挟着听不清，其他人、事物发出的声音也都被按了静音键，我走进家门，爸爸平躺在一块木板上，被停放在后屋，我不敢伸手触摸他的肌肤，感受他的提问，跪在咫尺的距离凝望着他的脸，夏日里被晒的有些黑，又有种不健康的黄，人也消瘦许多，一口呼吸可以让两个本应亲密但不亲密的人离得如此近。没有人像我解释他为何突然离世，在大家看着悲剧表示叹息和埋怨的一言一语中我方才知晓爸爸用一根绳子在后屋的房梁上吊死了。第三天清晨四点多，小姑跪在爸爸的遗体前哭喊着舍不得，我跪着摔碎一只罐子，在小姑的哭喊中完成了所谓传统的送别仪式。送别爸爸最后一程，他的尸体被用麻绳绑在担架上，放在翻斗车的后面，我坐在前面的车厢里，从一个小窗户可以看到车厢后面停放的爸爸。我向后看了一眼，马上转过头，我害怕，对尸体的恐惧，即使是他。到了火葬场，爸爸的身上盖了一块只有古代的皇帝才有资格使用的黄色的布，被抬进一个房间，隔着玻璃窗可以看见工作人员将他推进火炉，过了一会抬出一个装着一堆粉末和燃不净到骨头的小棺材。负责火化的人和大爷说“你看这个骨头，烧不碎，你看骨头上的蜂窝，这就是喝酒喝的”。我站在那里盯着这些骨头和粉末，发不出声音。我陪送来的是那位我曾经吵架拌嘴的爸爸，现在在我面前的不是一个人，在他停止呼吸那刻起，在他被注销户口那时起，这个世界上就不再有他的存在，而我站在这堆骨灰前才认可这个事实。

父亲的坟墓隐藏在一片树林的山坡上，隆起来一个小土包，没有墓碑，写着他名字的木板被丢在土包旁边的地上，春节时我跟随亲人来上坟时土包和木板都被白雪覆盖住，按照风俗，我需要将一张冥币压在坟头，手臂不够长，需要一只脚踩在土包上，突然掉进坟墓的恐怖想法支配着我颤抖着完成这个动作，然后对着手掌哈口气装作颤抖是因为天冷，这恐惧我没有想过要向谁说或求救，仪式完成离开的时候我不敢走在最后面，觉得随时会有一只手搭在我的肩上，便默默加快脚程走到亲人前面。这几年我用出国为由拒绝在春节期间回东北的家，也是在逃避再次直面这恐惧，我想我不会再出现在他的坟前，我做出了选择，送他花嫁，在心中悼念着他。（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