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节

难闻的消毒水味弥漫在空气里，陆之垣掩了一下鼻子。父亲身上插了很多管子，仪器轻轻的显示着病人的生命特征。陆之垣甚至不敢走近。印象中，父亲从未有过如此虚弱的模样。他也从未想过父亲会生病，甚至会永远的离开这个世界。

死亡，真是…………谁都无法更改的啊

“你……你回来了？啊，让我……看看。”父亲招了招手，苍白的脸色，脸上的皱纹刻在皮肤里是岁月的沧桑。明明父亲才五十多岁，却已经衰老的不成样子了。

“我…………”爸！无声的喊了一声，跪在地上垂头不敢看他。眼泪就像不要钱一样流。又止不住了。

“你跑了好久好久，我找不到你。一个人苦不苦啊？”艰难的说着，顿了好久才又开口：“我本来想，想找到你打你一顿，把你打服，看你还敢跑。后来想，打你你不还跑？我又要去找，就想着你早点回来就好了，让你做自己喜欢的事。只要你好好的…………”

没有打点滴的手轻轻的揉了揉陆之垣的头发，“你这孩子，打小就不愿意和我们多交流，我心里也急啊。可是能怎办呢？我要工作，没时间照看你，你妈妈她为你付出了很多，却也傻乎乎的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咳嗽了几声，“每天晚上回来，你妈妈她都会跟我说你今天做什么，有什么进步。可是我去看你的时候你都睡着了，我只能跟睡着的你说，我们之垣真棒。”

“我就想啊，当初和你妈妈结婚的时候，你妈家里可是没一个同意的，你妈跟着我回了城里辛辛苦苦的操劳，撇下了家里人，我对不起她……我也对不起你啊。是爸爸太独行了……原谅爸爸好不好？”冰凉的手被陆之垣握在手里，手背上青紫的都是针孔印。

“早点回家，早点回家，外面苦，我们心疼你。”

陆之垣跪在床边泣不成声。“我知道啊，我都知道！所以我想看你最后一面啊，我想告诉你，对不起，我不应该任性赌气跑出去那么久让你们担心的。我害怕啊，我害怕你们不要我了。你别生病好不好？你别丢下我一个人，我还没跟你道歉，跟你和解，跟你说我在外面的事…………为什么就生病了啊！为什么你找了我那么久啊！我这样的人早点丢弃不就好了吗？”陆之垣语无伦次的说着。

“傻孩子，怎么能丢呢？无论怎么样，你都是我们的儿子。”

“挺好的啊，还见到你了。真好，我儿子长大了。”

“以后多回家看看，你妈妈老了，说她还死不承认。照顾好妈妈，别任性，乖…………”

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无力的垂下手，生命特征的仪器发出了尖锐刺耳的声音宣告着生命的消亡。人群从外面冲进来，母亲颤颤巍巍的扶着墙，眼睛红肿，咬着牙不肯掉下眼泪。

我真的错了，彻彻底底的错了，你别这样惩罚我啊！陆之垣退到了人群之外，已经哭不出来了，甚至还有些冷漠的看着他们。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可是对不起没有用啊，死了就是死了。陆之垣觉得好累好累，走出了医院，浑浑噩噩的走在马路上，差点被撞到。

十楼走在陆之垣旁边，伸手拉了他一下，把他从地上扶起来。

“这特么算是什么狗屁重生！”陆之垣木讷的看着十楼，眼里满是怨恨。为什么告诉我这些，我原本可以好好的恨他们，然后就这样过一生。可是现在我只能怨恨自己责怪自己，永远的活在自责里。

“以前的你不也活在怨恨里？”十楼讽刺的笑了笑，“原本是想让你了解你父母，然后振作起来面对过去的错失。没想到如此的朽木。”十楼手一挥，他们回到了店里，不归坐在桌子上看着他们俩，漆黑的眸子定定的望着十楼。

“朽木？”陆之垣摸着跳动的心脏，“对不起，可是我该怎么办啊！我跟他道歉他也听不到了！我想跟他说，你很好，都是我任性！我是想证明给他看我很厉害，一个人也可以做的很好。可是他都不在了，我现在，我现在能怎么办………………”

“好好活着。”不归看了看皱眉的十楼替十楼把话说明。

还活着，那么就好好活着。

“小陆，无论你经历了什么，你现在还活着知道吗？”谢沅和他说过这样的话。陆之垣看着他们略有些失神。

我还活着？生不如死的活着？

“活着，既然还活着就代表你不仅仅只有过去，你还有以后。你过去可以错，但是你以后也能改。死亡无法更改也不能替代，逝者是带着什么样的心态离去的呢？我想，是在在为放不下的人祈愿吧。”祈愿以后可以变得更好…………看着十楼冷漠的神情，不归安抚性的拍了拍十楼的手背。

“你都已经很久没有回家了，明天去看看你母亲吧。”十楼觉得累极了，站起来走进了屋子。

不归挠了挠头，打完哈欠睡在了软垫上。

让我想想，让我再想想…………

陆之垣一夜没睡，熬红了眼睛，刚出门看见不归在向他招手，“十楼让我跟着你去，走？”

“…………”陆之垣没有说话，想了一夜，觉得昨天回到过去了改变人生轨迹却一直失败的事像是做梦一样。看到睡在病床上的父亲说那些话也像是泡沫一样，轻轻一触就完全消失。

上一次回家，母亲让我滚，她还会让我回家吗？要不是因为我，父亲也不会这么早去世…………我明明就是一个害死父亲的凶手却还活的好好的，有点讽刺吧…………

“别想多了，你没有做那些事，不止是你的错。”不归在陆之垣怀里拱了拱，“十楼让你回去，告诉你重生。其实是想让你明白，无论过去如何更改都是既定的事，已经发生了，就算你改正了某一事物，生活也会修正，到最后你还是会回到我们十楼里。”

“既然对改变过去有那么大的执念，那么就更应该知道你还有以后，把自己意识到的教训好好的运用在以后，会变得越来越好的。”不归眯着眼睛看着人群。

今天的天气挺好的，没有之前高达四十度的热了，气温在渐渐趋于正常，虽然现在才八点多就已经在开始变热了，好歹有风徐徐吹过。天空是碧蓝碧蓝的，云朵像是厚厚的棉花糖，软绵绵的，感觉躺上去一定很舒服。打着遮阳伞的人们在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有谁偶尔抬起头也会笑一笑。

今天之后就会变得更好的。

陆之垣忐忑的敲门，打开门是一个头发斑白的妇人，她盯了一会，似乎有些不敢认。“老头，老头，我又做梦，我们儿子回家了。”说完门也没关，就去摸照片。

陆之垣捏了捏发涨的眼睛，走进门，“妈，我回来了。不是梦，我真的回来了。对不…………”

“不是梦？”妇人抬起头，急忙走过来，仰头看着陆之垣，原本想要抬手摸他的脸，又觉得不妥。便摸了摸他的胳膊，热乎乎的触觉。好像真不是在做梦。

“上次妈妈不应该生气骂你的，回家了就好，别走了，一家人好好过，来，跟你爸说，你回家了，让他别担心了，别再四处奔波找你了。”妇人拉着陆之垣。“我这几天都在做梦啊，梦到你爸爸说，让孩子回家，别骂他了，让他好好的。要不然他又要找很久很久都找不到了。”

陆之垣一声不吭，直接跪在地上面前是父亲的遗照。“对不起，我回来晚了……”妇人跪坐在一边抱着陆之垣，两个人一起哭了起来。

不归站在门口，轻轻关上门，就让他们好好的说说家常，然后开始新的生活吧。

真好，纵然万般悲惨还是有一处温暖的归宿。真好！

现在也有人在等我回去啊！不归原本有些沮丧的心情立刻消散。一阵风吹过，他从楼上跳下去，完美落地之后踩着轻快的脚步回去了。

我就说嘛，会变得越来越好的

后来，陆之垣拜访了十楼，买了不少食谱回去。他说他辞了郊区的工作。谢沅也没有说什么不同意，让他好好的生活。哦，还说了抽空让他再去一趟把一些能用的东西带回家。陆之垣笑着对不归说那边的路太难走了，坐在大巴上感觉整个人连带着车都要散的四分五裂的。

陆之垣找了新的工作，每天忙着工作家务，虽然累但是很开心。有时候还会和朋友们一起喝酒，前几天和他们都聚了一下，除了都长大了，彼此之间的也没什么疏离。母亲也渐渐走出了悲伤，每天下午出门跳跳广场舞，身体都好多了。

不归安静的听着陆之垣说话，不时的点头啃啃小鱼干。

“我很感谢那个借我电话的小姑娘，唉。希望那个小姑娘，也可以变好。”陆之垣笑了笑。

不归奇怪的看着陆之垣，这话就好像是一个巨大的flag一般。不过他也没多想，看着陆之垣离去的背影，认真的啃完了小鱼干。

十楼就要回来了，等一下要对他说，欢迎回家呢！

【说点题外话】

这个故事结束啦！哇呜，真的过了很久的时间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