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城的雨依然不停地下着。

黄昏时分，绮罗独自走在昏暗的小路上，身上穿着素雅，踩着质地柔软的靴子，戴上斗笠遮挡以免过于引人侧目。

她背后背着一把长剑。

逢魔时分，出现在都城的妖魔如人，显然已传遍都城的各个角落了。

整条路上见不到半个人影。

而且就连守城的卫士都不见人影，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皇城今天也安静得令人感到不舒服，纵使是天子居丧期间，整个都城都处在这么安静的状况下未免太诡异了，连花街一带也一片死寂。

这就是号称武国至宝的美丽都城吗？

阴雨连绵致使水道溃堤，溢出来的水夹带着腐烂、污秽之物或小动物的尸体，不断地发出刺鼻的恶臭。

听说，南邑坊流行的疫情已经因为辰仙调配的药剂而逐渐控制下来。

不过，继续这么下去，难保不会有更严重的瘟疫流传开来。

最糟糕的是目前已经有人患上了远比瘟疫更为可怕的疾病。

那就是兽毒。

听说，染上此毒的人会突然出现野兽的行径，不分青红皂白，见人就咬。

听说，被如人咬伤的人不是当场死去，就是见到什么都想啃咬，完全不理会对方是家畜，还是亲人。

如人袭击凡人时，通常会将对方啃咬至毙命，当场毙命之人反而比苟延残喘之人少受些痛苦。

不过，就像大部分野兽一样，如人也有一时兴起的时候，肚子不太饿的时候吃一两个人即可填饱肚子，第三个被它攻击之人，可能只受轻伤就逃走。

但那人会中毒，除了本人受尽折磨外，还可能变得残暴无比而危及身边人的生命安全。

事不宜迟，绮罗心想着。

绮罗不眠不休地在各坊之间来来回回地仔细搜查着。

搜查从槐江山上逃下山来的如人。

遍寻被如人攻击却保住一条小命的人。

这一天，绮罗来到了位于都城天苑东南方的坊间小路上。

突然，绮罗停下脚步闭上眼睛。

她身上有着英招的血脉，耳朵、鼻子都比常人灵敏。

夹杂着雨水的味道，路上不断有血的味道扑鼻而来。

绮罗张开眼睛，绿色的眼里闪过一道犀利的光芒。

她赶忙躲到墙边，聚精会神地听着。

女人的哭声……是很年轻的姑娘。

还夹杂着其他女人的呻吟声，断断续续地传来。

绮罗快跑，轻轻越过小路尽头的围墙，穿过民宅的庭院，又越过另一堵围墙，潜入传出哭声的那一栋民宅。

那是一栋家境看起来颇为富裕的住宅，绮罗站在庭院树木及屋顶都修整得非常气派的前院。

依照绮罗的判断，住宅应该是另一堵围墙的那一头。

声音也是从那边传过来。

绮罗沿着墙边，蹑手蹑脚地往里面的庭院走了进去。

每个房间的百叶门都已放下，平常人是不可能听到屋里的声音。只听得到下雨的声音。

但绮罗异于常人，他的耳朵听得到屋里的声音，还闻得到血的味道，而且发现血腥味越来越重。

绮罗背部紧张地贴着墙壁，仔细观察屋内的动静。

“原谅我！我不得不这么做！”男人紧张地说着，年轻姑娘则苦苦哀求着。

“求求你，别杀她，饶了她吧！”

“我已经没有办法了，我实在是不忍心再看她这么痛苦下去！”

野兽般的吼声越来越大，耳边传来狰狞的野兽吓唬着猎物时发出的声音。

绮罗砸了下舌，转过头去寻找可以潜入屋内的地方。

这样的大宅子里，庭院的另一头通常设有厨房、仓库或仆人们住的下房。

绮罗发现只有那个地方有一个左右对开着的小窗。

小窗位于二楼，不过，对绮罗而言并不是问题。

绮罗快跑，纵身跳上二楼的屋顶，从敞开着的小窗潜入，屋内惨不忍睹的景况正等着她的到来。

“这……”绮罗吓得不由自主地伸手捂住了嘴巴。

屋里死了两个女人，不，应该说是被杀死的，一个躺在床上，另一个倒在门前的地面上，两个女人的身上都可以看到好几处被咬的伤口。

她们的脖子被扭断了，手脚不自然地扭曲变形。

耳边传来女人的惊叫声。

是刚才那位年轻姑娘。

绮罗砸了下舌，跑出房间，往不断传来哭声的方向跑了过去。

走向楼梯，经过长廊，砰地推开了凶案现场的房门。

“求求你，爹！不能杀娘！”

大声哀求的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女。

中年男子高高地举起手中柴刀，另一个女人坐在柴刀下方的椅子上。

身体和双脚被紧紧地绑在椅子上。

发黑的肌肤，眼睛、鼻子、嘴巴、耳朵不停地流出血来，双眼通红。

一定是被如人咬到了。

绮罗瞬间就了解了状况。

男人可能是民宅的主人，少女是他的女儿，被绑在椅子上的一定是他的妻子。

两人同时看到了绮罗。

他们都眼泪汪汪，男人汗水淋漓，拿着柴刀的手不停地颤抖着。

“你是……什么人？”男人眼神中流露出怀疑的神色问着。

绮罗反问对方道：“什么时候被咬的？”

“昨日。”男人小声回答着，“早就警告过她，最近外面实在是太危险了，叫她尽量别外出，就是不听……”

男人的眼泪滂沱而下。女儿双手捂着脸泣不成声。

被如人咬伤的女人开始咯咯咯地大声怪叫着，“杀死你……杀死你……”

用那双红通通的眼睛，看着自己的丈夫和女儿，情绪亢奋地反复大叫着，一下子又因为严重痉挛而痛苦不堪，女儿见状更是痛哭失声。

“娘是生病了！一定找得到药，一定可以治好娘的病。”

男人虚脱似地摇了摇头，“她已经杀了两个丫鬟，事到如今，你说……还有什么药治得了她吗？”

没有药治得了如人的毒。

至少，在都城是找不到这种药。

男人似乎没有多余的心思去理会侵入自己家里的绮罗，再度拿起柴刀，手剧烈地颤抖着。

绮罗语气平静地说道：“让我来！”

事到如今还能……男人不解地看着绮罗。

“你？”

“路过之人，不过，在下见惯了这种场面，一定可以让你最钟爱的夫人毫无痛苦地离去。”

绮罗又对着屋主的女儿说道：“好好看着我，是我杀死了你的娘亲，不是你父亲下的手，不可以怨恨父亲，要恨就恨我好了，听懂了吗？”

给我，绮罗从男人手上一把抢下柴刀，催促两人快快离开现场。

“你们还是别看比较好，虽然只是一瞬间。”

女儿哭得更是伤心，宅子主人用力拉扯着女儿，急忙地往走廊上走去。

绮罗站在椅子的正面，注视着流出血泪的女人。

绿色的眼眸眯成一条缝。

“得罪了！”

……

雨不停地下着，绮罗垂着头，一直站在雨中。

“绮罗呀！”

叫唤声从背后传来，绮罗没有回头，开口问道：“找到了吗？”

“嗯，是香草园。”

“那可是个大盲点。”

“事不宜迟……怎么回事，你是在哭吗？”

绮罗仰望着天空，任由雨水洒落在脸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才终于回过头去。

娥瑛正站在黑暗中。

“走吧！”

“嗯。”

娥瑛握住了绮罗的手，两个人的身影消失在小巷子里的暗处。

土遁术，又称为地行术。

两人很快地来到天苑东边的名胜——香草园。

夹杂着雨水和茉莉花香，能清楚闻到野兽的味道。

此外，和先前一样，闻到了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香草园。

原来如此，绮罗恍然大悟，原来是靠花园里扑鼻的茉莉花香来掩饰血腥味。

绮罗用头巾盖住头部、鼻子、和嘴巴，娥瑛也一样，两个人都只露出了眼睛，提高警觉地环顾着四周，慢慢地往大槐树走了过去。

树干上沾满黏糊糊的红色血迹。

“难以置信。”绮罗紧揪着眉头。

树上有一坨巨大黑影，由下往上看，看起来就像是树的一部分。

却瞒不过绮罗和娥瑛的眼睛。

“下来！”绮罗将头巾拉至下巴，抬高嗓门叫着，“山主亲自前来，你至少也该露个脸吧！”

低沉的吼叫声响起，树叶晃动的声音紧接着传来，绮罗赶忙揪着娥瑛的一副，嘿咻地往后退了一大步。

一坨黑漆漆的东西应声掉了下来。

如人用一对红通通、圆滚滚的眼睛看着绮罗，呜呜呜地发出无意义的声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