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从一大早开始就闹哄哄的。

今晚要举办大型宴会，以观赏盛开的牡丹花为由，提议举办宴会的正是黄丽妃。

年轻的宠妃一时兴起的提议马上就被采用，御花园里可以清楚看见牡丹花绚烂绽放的地方设置了舞殿，摆设了可供千人赏花作乐的坐席，由乐府安排乐手们准备了好几首戏曲表演。

这里平时是男人的禁地，唯有在举办宴会的时候，一众大臣才能陪伴在天子身旁同赏。

各地的山珍海味和特殊食材在正午前就被陆续送入后宫，菜式也早已决定好了，傍晚时分，成堆的漆器和银盘被擦得亮晶晶地摆放在御膳房，宦官忙着安排嫔妃的席位或表演节目的顺序，女官则忙着打理主子的妆容。

云柳的房间也乱成一团。一下找披肩，一下找手环，衣柜及珠宝箱都被翻得乱七八糟。

“我好像闻到一股诡异的味道。”李嬷嬷用有点触霉头的口吻低声说道。

云裳赶忙将刚从衣柜中取出一条裙子拿到鼻子前闻闻看，确定没有散发出樟脑味。

“没味道呀，我想应该没问题。”

“傻丫头，我是说在丽妃娘娘的事！她这样大张旗鼓地举行宴会，肯定又有什么阴谋。”

李嬷嬷先是看了云裳一眼，接着一边轮流看着在场的每一个女官，一边说道：“你们在丽妃娘娘附近的时候一定要特别小心，若是发现异常状况，即使是小事也必须赶快来向我报告。”

女官们个个挺直背脊，大声地回答：“是！”

不能排除有人趁着宴会的混乱场面下毒的可能性，李嬷嬷非常担心这种意外发生。

“裳儿、裳儿，过来一下。”云柳在隔壁房间叫唤云裳，云裳赶忙走了过去，发现云柳站在穿衣镜前已经打扮妥当。

“你觉得怎么样？”

云柳身上穿着黄绿色的衣裳搭配绿色的长裙，肩膀则披上点缀无数个小珍珠的披肩；她的头发向上盘起，可以清楚看到颈项，秀发上插着高雅闪亮的红水晶发簪，耳朵上则戴着珍珠耳环。

总觉得这样的打扮整体来说过于低调，不过也能突显出云柳自身的美。

“好漂亮呀！”

云裳打从心里发出赞叹，但是云柳的脸上却见不到一丝笑意。

“姐姐实在是不想去。”她突然喃喃自语。

云裳心想要去的是那种地方，也难怪她会这么排斥。

“哎呀呀，怎么又穿得那么朴素呀！”李嬷嬷大步凑了过来，“贵为华妃娘娘却穿着这种颜色的衣裳，会被其他嫔妃笑话的！”

她说话的同时还喷出飞沫。

“我不想穿得太引人注目嘛。”

云柳有些怯怯地说道，李嬷嬷却坚定地遥了摇头，“我也了解您的心情，不过这么一来反而会输给丽妃娘娘。绝对不能怯场，来，换上这个吧。”

李嬷嬷准备的是在深色石榴红布料上绣着金色凤凰的裙子，然后还在娘娘的头上插了好几只由翡翠装饰得华丽无比的发簪，再拿出五颜六色的佩玉、以及光看就让人觉得沉重的黄金首饰和耳环，李嬷嬷不由分说地将这些配件迅速往云柳身上穿戴。

云柳只能深深地叹着气。

……

原来是个身材矮小的老人家呀……

这是云裳头一次在近距离下看到朱玄昌时的印象。

他的头上戴着气派十足的头冠，身上穿着色彩鲜艳且描绘着五爪金龙的黄色袍子，手上拿着装饰着翡翠、象征天子权位的如意棒。

只不过他的身材太瘦，脸色也非常差，肌肤上已经浮出斑点，再加上黯然无光的眼神，让云裳不由得一一回想起自己认识的老人的脸庞，心想那些个老人家远比眼前这个有福气多了。

云裳的脑海中甚至浮现了如此大不敬的念头。

乐府里的乐师们已经开始奏乐，虽然周遭不是很明亮，但是御花园内随处设置的篝火已经在熊熊燃烧。

为了俯瞰赶工搭盖的舞殿，地势较高的地方已经设好座席，在徐徐的晚风吹拂之下，朱红色的布幕轻轻飘动，皇帝坐在铺上锦缎、气势不凡的御座上，隔着小小的桌子和御座成对的椅子原本应该为皇后的座席，然而现在确是黄丽妃坐在上面。

今晚的黄丽妃确实如同李嬷嬷所担心的，花了相当多的心思打扮，那套大大敞开领口的衣裳以金色和朱红色为底，上面绣着牡丹花纹，而裙子竟然是由真正的羽毛编织而成。

皇后蓝氏以身体不适为由缺席，不过每个人都知道她不在场的真正原因。

二十来岁的年轻姑娘和五十七岁的老人并肩而坐，看起来根本就像是爷爷和孙女，再加上黄丽妃不时将身子挨在老人身上，偶尔嗲声嗲气地发出妩媚的笑声，皇上则眯起眼频频点头，两人的模样实在令人难以恭维。

皇帝的左右侧并排坐着高官，八皇子和看起来像是他妃子的女人也坐在那儿。

八皇子是一个年过三十、身材矮小的男子，云裳原本应该要成为他的妃子，因此不禁更仔细地注视着对方，却怎么也想象不到自己坐在他身旁的模样。

王绶说不定也在场，于是云裳试着寻找对方，却没找着。

嫔妃们依序在舞台两侧的看台入座，女官们则分别站在自己主子的背后守候。

宾客的面前已经摆好了美酒与佳肴，李嬷嬷紧跟在云柳身旁已经开始试毒。

刚刚还觉得筵席会场因人数众多而闹哄哄地，没想到转瞬间就静了下来，紧接着朱玄昌慢慢起身。

“得以在如此良辰美景之下设宴与众卿举杯同欢，朕，感到非常高兴。”他用高亢又威严的嗓音说着，“今晚，百花齐放的景象真是漂亮可人，想必定是上天祝贺朕治世的证明吧……”

黄丽妃理所当然似的坐在皇帝身旁的座位上，云裳不禁想象着那位在远处听着吟春宫筵席喧闹声的年迈皇后的心境。

待朱玄昌那毫无脉络可言、自吹自擂的演说结束后，乐曲慢慢响起，舞姬们紧接着在舞台上现身，开始轻巧地翩翩起舞。

被表演所吸引而将视线落在舞台的云裳因此吓傻了。

“哎呀，好漂亮。”

“快看那个人的舞姿！”

约莫十来人的舞姬当中，出现了一名美若天仙的女人。

“乐府里有这种人吗？”

“绮、绮罗……”

绮罗正在台上跳着舞，她和云裳四目相交时俏皮地眯起一只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