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的白昼特别短暂。
西边的天空虽然还亮着，但是地上已经完全笼罩在浓浓的夜色下。
离开那些江湖艺人投宿的客栈之后，云裳匆忙地赶路，因为绮罗说到前面的大街比较容易招到马车。
辰仙和阿白或许早就回客栈了，刚才应该早点离开才对。
这里距离闹市比较远，因此往来的行人非常少，回头望去，只看到远处有一个人在街上行走，整条街上仅有这么一人。
街道的右侧是长长的围墙，因为墙壁崩塌，所以草木恣意生长其上，看起来好像是一栋废弃的屋子。
街道的左侧则是空地，长满了一个人高的芒草。
云裳觉得这里距离招得到马车的大街似乎很远，自己该不会走错方向了吧？
不对，不可能走错方向，前往绮罗她们住的客栈的时候，自己是搭着杂技团的马车去的，记得从这里开始都是走在同一条街道上。
或许是因为走得太慢了？
既然自己没有走错方向，为什么路上都没有人呢？云裳突然回过头去，想确认一下方才还在很远的地方走路的人影，好让自己安下心来。
可没料到，她的心反而跳得更厉害了。
路上确实有个男子，或许是自己刚才遇到的那个人。
令人意外的是，那个人已经站在自己的不远处！
现在既没有下雨也没有下雪，那个人却把宽边遮雨斗笠戴得非常低，所以云裳压根看不到对方的脸，此人身上穿着有点肮脏的衣服，只穿着草鞋。
他和云裳之间的距离不到十步远。
不知为何，云裳的背脊一阵发麻，转过身去快步向前疾走。
好想干脆豁出去用跑的，然而她却不敢冒然行动，心跳越来越快。
好在并末听到紧追而来的脚步声，也感受不到那人有追来的迹象，云裳稍微松了一口气，再度回过头去。
结果吓得几乎惊叫出来！
那人已经来到云裳的背后，几乎就要贴到云裳的背上！
“你、你！”云裳的声音在颤抖。
男子把斗笠的边缘往上一推，云裳吓得全身打寒颤。
苍白细长的脸庞上竟然没有眼睛，只有鼻子和异于常人的大嘴，嘴巴裂得开开地，不断窃笑。
他的嘴裂到耳朵下方，露出与猛禽相似的利齿。
男子把双手搭在云裳的肩膀上，云裳只觉得肩膀好重，试图抵抗却力不从心，眼看男子的嘴越张越大，云裳终于受不了、只好闭上眼睛。
奇怪的是过了许久，都没有受到自己想像中的疼痛。
云裳微微张开眼睛。
妖怪的手依旧搭在云裳的肩膀上，嘴里叽哩咕噜地不知道在说什么。
好像在犹豫着。
云裳对此感到十分不解。
接着，耳边传来有些耳熟的玄妙声响，是有点像口哨的独特笛音。
那妖怪动也不动地愣在原地，就像昨晚的云裳一样被限制住一切行动，云裳也是想动却动弹不得，妖怪的手还搭在自己的肩头，一人一妖就这么对望着。
一旁的草丛中有个东西随之晃动，于是云裳利用身上唯一可以活动的眼睛张望四周，正好看到一个老者从芒草中露出脸。
老者用他那小小的眼睛紧盯着妖怪、噘着嘴，那道声音似乎就是从他的嘴里发出的。
除了老者之外，还走出两名男子，他们都穿着相同样式的深蓝色长袍。
穿着长袍的男子手上，皆提着一把长剑。
一人绕到云裳的背后，悄悄地将云裳带离妖怪身旁。
另一人则迅速地接近妖魔，瞄准对方的脖子，挥剑而下。
斗笠飞走了。
伴随着沉重的落地声，首级滚落到地面，那首级的长相酷似绵羊，头上还长着弯弯的犄角、对方果然没有眼睛，紧接着倒下去的躯体也没有长毛，有着略带青色的皮肤，两只前肢的根部甚至长有两颗闪闪发亮的眼睛。
那两颗眼睛正默默地仰望着逐渐转暗的天空。
玄妙的声音也止住了。
“实在是太惊险了！”老者慢慢地走向云裳唤醒她，他有一双布满皱纹却异常滑嫩的手，“你呀！差一点就被狍鸮吞下肚去！”
“狍鸮？“
“是妖魔，它偷偷从深山里溜了出来，是非常嘴馋的羊妖，专挑像你这种年轻姑娘的肝脏吃。”
云裳全身不停颤抖，始终看着已经毙命的妖怪，老者用他慈祥的声音继续说道：“热闹的大街上就算了，一个人时千万不能跑到这种人烟稀少的地方来啊，小姑娘。”
“我以为天还没黑，所以觉得没关系……”
“你难道没有听说过逢魔之时吗？妖魔鬼怪最喜欢在这个时候跑出来做怪，因为天尚未完全转黑，人们因此较易放心，妖魔便可以趁虚而入。事实上，因为黄昏的关系，人们不容易看清楚周边的景物，你显然还不是很了解这个城市，妖魔的存在绝对超乎你的想像。”老者忧心忡忡地叹了一口气。
站在老者背后、穿着长袍的男子突然开口说道：“全都是师父的功劳，师父不眠不休地扫荡混入城中的妖魔鬼怪，总是在千钧一发之际阻止危难发生，所以百姓才得以安居乐业。”
“姑娘，这位可是州侯大人请来的仙人！还不赶快谢谢师父救了你一命！”
“三斋？”
这下子，云裳真的吓得当场愣住。
不禁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打量对方。
“唉！算了算了，不必客气。小姑娘，用不着那么惶恐！老夫只不过是为了黎民百姓驱除凶物罢了。”
穿着长袍的男子们或许是他的弟子，听到三斋的这番话，他们都七嘴八舌地说着“不愧是师父”、“无欲才是仙道”等奉承话。
云裳的内心真是百感交集。
英招死去、槐江山大乱都是这个老者害的，山主死去、山中的结界越来越薄弱，所以原本住在深山里的妖魔才会趁机混入城中。
还说什么为了百姓着想，事实上，这么做都是在为自己擦屁股罢了。
云裳终于知道城里的人为什么会毫无危机感，同时也理解了这座城里的治安确实令人担忧。
老者看起来似乎很努力，实际上他根本无法防止妖魔入侵。
云裳突然想起昨天夜里的事情。
深夜，袭击云裳、辰仙和阿白的显然就是这个老者。
当时听到的玄妙声音像极了自己刚才听到的哨音。
脑子里在想什么就会直接反映在表情上，这就是云裳的性格。
三斋注意到云裳脸上那怪异的表情，皱了皱眉头，“怎么了，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我们……好像不是第一次见面。”
云裳试着开口，想要暗示对方昨夜发生的事情，但是老者却扶着胡须一脸疑惑。
“老夫并不认识像你这般年轻的姑娘。”
他是在装傻吗？
还是，他根本不知道云裳当时也在场。
“师父，马车已经到了。”
弟子大声通知，一辆由两匹马拉的马车迅速地驶了过来，从马车上走下两名男子。
他们亦穿着相同样式的长袍，看来应该是其他弟子，这群男子迅速地将狍鸮的尸体装入麻袋中，并且拖在马车的后方。
三斋对着云裳说道：“小姑娘呀！前面就是人来人往的大街，路上小心！老夫很想送你一程，可惜还有其他妖魔鬼怪正等着老夫去收服。”
云裳点了点头，尽管心里很想与对方辩驳，可是他救了自己一命也是事实。
“多谢仙者出手相助！”
云裳轻轻抱拳，弯腰向对方行礼道谢，老者大方地点点头后准备踏上马车，但是却又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地，又转过头来看了看云裳。
“说到刚才那只狍鸮，在老夫封住他的行动之前，你有没有觉得哪里有异？”
“有异？”
“他的行动突然变迟钝了，当老夫看到它把手搭在你的肩膀上时，老实说，本以为已经来不及了，没想到竟然还赶得上。”
这么说来，当时狍鸮确实犹豫了一下。
其中一名弟子插嘴道：“应该是察觉到师父来了，吓得愣在那里吧。”
“是吗？”
“当然了。师父，咱们走吧！”
三斋或许也认为言之有理，于是没有多加留意就坐上马车，上车前，长长的衣袖随风飘曳，露出戴在右手腕的那串念珠。
念珠上系着非常漂亮的穗子，穗子上垂挂着大颗的绿色宝石。
莫非……
“请留步！”
云裳想叫住三斋，可马车却扬起一阵尘土，转瞬间就不知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