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火闷烧着，烟不停地往上窜，从洞窟顶上射下来的月光，把黑烟映照成一道白色烟雾。

云裳不知不觉地睡着了，洞窟内静悄悄地，却有一个移动着的身影。

云裳吓了一大跳，老婆婆已经不知去向，宝儿她……

“宝儿，你终于醒过来啦！”

云裳问着，宝儿吓了一跳似地停下了脚步。

云裳皱着眉头，“你要到哪里去呢？如厕吗？”

“云裳……”宝儿满脸尴尬地回过头。

云裳站起身，走到宝儿身旁，发现宝儿的气色好极了，或许是蟠桃酒发挥了功效，云裳终于放下心中大石。

“太好了，真是让我担心死了。”

“多谢你的照顾，一定让你感到很不安吧。”

“放心啦，我最勇于面对逆境。”云裳嘻嘻笑着。

宝儿却紧绷着脸，注视着云裳，“云裳，对不起……”

“道什么歉呢？”

“我必须走了。”

“走去哪里？”

“去找我必须找回的东西。其实，我早就该出来找了，只是下不了决心。云裳出现时，我仔细想过，这是非常好的机会。听说，错过这次，就再也找不到了。所以，我纵身跳入死亡之谷，并不是为了救你，我还有其他目的。”

“宝儿，你到底在说什么呀？”

云裳听不懂宝儿说的话，宝儿苦笑着说道：“听不懂也没关系。不过，我非常感谢云裳。西王母虽然说过，云裳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丫头，我却不这么认为。因为，微不足道的姑娘，不可能听到桃树的心声。”

“谢谢……不过，这些话听起来怎么好像是在道别？”

“我是在道别呀。”宝儿点点头。

“为、为什么？”

“不是告诉过你了吗？我得去找东西，而且，这件事和云裳没有关系。我不保证一定回得来，因此，打算就此别过，本来打算不告而别……”

“不行，宝儿，你到底要到哪里去呢？”

“去记忆之森。”

云裳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就在宝儿转身准备离去的同时。

云裳发现，宝儿跑着，然后身子轻轻地漂浮在空中，脚尖率先进入，纵身跳入方才云裳瞧过的那只大甕之中。

“宝儿！”

云裳追了上去，然后，在细细思考之前，头已经钻入甕中。

果然看不见东西，不过，甕中突然吹出一股强风，云裳被吸入了甕中。

……

“母亲大人。”

“金母娘娘。”

听到女官的叫声，西王母才回过神，她显然是坐在露台飞椅上发呆。

“月亮躲到云层里，起风了，要打算就寝了吗？”

“嗯……”

西王母点点头，准备站起身，却发现双脚使不上力。

两位女官赶忙过来，一左一右地搀扶着西王母，这才终于站了起来。

西王母在两位女官的搀扶相爱，踉踉跄跄地走向寝宫，再由寝宫里的其他女官们帮忙换上睡袍，并扶着躺在卧床上。

西王母躺在卧床上却睡不着觉。

近来，西王母总是这样。

刚睡醒就觉得疲劳，集中力也无以为继，一施展仙术就无法做其他事情，勉强还能料理公务，不过，在那之后就得马上躺回床上去。

时常觉得手脚冰冷，全身感到疲惫不堪，无论吃下蟠桃园里的仙桃或喝下仙桃酿的酒，不适的症状依然迟迟未见改善。

西王母有能力调制任何仙丹，不过，显然无法排除一直侵蚀着身体的现象。

无法排除“老化”的现象。

外表上依然青春、美丽无比，不过，西王母确实是老了，无论蟠桃或任何长生不老丹药都发挥不了作用，其中原因，西王母早就知道。

此外，西王母对于自己该走的路，也都了然于心，只是迟迟下不了决心，一直拖延至今。

“那位姑娘……”

西王母想起那位来自外界的凡人少女，想起那位明明是有事相求却胆敢触怒自己，护着丑陋无比的狐狸精的姑娘。

因为是辰仙带来的姑娘，西王母决定从宽发落，其次，当西王母知悉，面对他人时总是冷淡以对的小龙，情有独钟的姑娘竟然是凡人女子时，实在很想知道那位姑娘到底具备着多大的魅力。

见面后发现，云裳只是一位平凡无比的姑娘，自己特别关注的小龙，竟然倾心于如此微不足道的姑娘，令西王母失望极了，而且，还感到忿忿不平。

云裳若肯顺从，乖乖地待在仙宫里，西王母说不定会忘掉她的存在。

可云裳偏偏不这么做，硬是口无遮拦地指出西王母最在意的年老事实。

不可饶恕。

现在，尤其是这个时期，更不能原谅。

“这里的桃树会说话……”

明明是一个凡人丫头，竟然听得到桃树发出来的声音，这件事，西王母也绝对不会原谅。

因为，应该是蟠桃园真正主人的西王母，都已经好几年没有听到桃树发出来的声音，一个凡人丫头凭什么……

小龙回来后，哀家如何交代此事呢？小龙知道心爱的姑娘落入死亡之谷的话……辰仙的根性为龙，可见他的性格是多么地刚烈。

辰仙绝对不会轻饶西王母……

万一……西王母想着。

说不定会被什么人前来取走自己的性命。

“来人！”西王母叫着，女官立即出现，“闩上正门，不管谁回宫，即便是有客人来访，暂时也不准开门。”

“遵命！”

这么一来，可以静静地睡上一觉了，因为近来，西王母连熟睡都难如登天……

女官们所点燃、用于催眠的薰香终于发挥了效果，西王母的脑海中突然浮出别于云裳的另一张脸孔，追着云裳纵身跳入谷底的另一位少女的脸庞。

不过，在察觉到什么事情前，西王母已经沉沉地睡去了。

西王母的祠堂孤零零地坐落在距离山道非常远的林子里。

部分屋顶已经坍塌，红丹严重剥落的梁柱，已经腐朽得看起来就要断掉似地，四周荒烟蔓草，落叶高高地堆起。

这里早就被人们给遗忘，应该是不会有人前来的地方，这几日却骚动了起来。

砍伐木头的声音、刨削木头的声音、人们说话的声音此起彼落，甚至出现野兽似的吼叫声。

“真可恶！”阿白嘴里嚷嚷地抱怨着，干活的手却未曾停歇过，“这么费工夫，重新建一个说不定更快呢。”

祠堂里的地板都已经腐烂了，因为漏水的缘故，整座祠堂显然已成了狐狸或鼯鼠的巢穴，时而散发出阵阵刺鼻臭味。

倘若不是祠堂正面的匾额上写着“瑶池金母”，恐怕没有人会相信这里是供奉着那位西王母的祠堂。

阿白和娥瑛奉西王母之命前来修复这座祠堂，祠堂没有修好就不能返回瑶池。

因此，阿白口中抱怨连连，手上却拼命地工作着。

外围的廊柱总算修好了，幸好没有伤到地基，接下来只需整修祠堂内的部分墙身，重新在廊柱上刷上油漆，然后就……

阿白突然抬起头来。

觉得好像什么人在呼唤着自己。

从好远好远的地方。

“云裳吗？”

阿白赶忙跑出祠堂外瞧瞧，几个男女像阿白一样，忙碌地工作着。

身材娇小的家伙都是狐狸精，娥瑛的属下。

狐狸精们前来帮忙搬运木材或修理祠堂，因为只靠阿白和娥瑛绝对无法在三天内完成，因此耍了一点小手段。

“娥瑛呢？”阿白朝着其中一个男人问着，男人指着远处的草丛。

的确，阿白看到男人指的地方，有一条毛茸茸的尾巴不停地摆动着。

“老太婆，你躲在那里做啥？”阿白不解地问着，大摇大摆地往附近走去。

娥瑛把头埋到草丛里，不知道在做什么？

“哦，抱歉，抱歉！”

娥瑛边道歉边抬起头来，手上拿着非常奇怪的草。

“这个东西一直散发着味道，老身想摘下来瞧瞧。”

“搞什么鬼啊，摘这种东西！”

那是一种颜色鲜艳的青绿色，看起来却像一般杂草。

“这是青芝。”娥瑛非常得意地笑着，“别名龙芝，味道非常酸，却具备明目、补肝、安神等效能。”

“送给西王母吃吗？”

既然具备安神益气之效，那个女人显然最需要了。

过去，阿白陪同辰仙拜见过西王母无数次，认为西王母是一个无论对自己或他人都非常严厉苛刻的神仙。

不过，她至少是一个公平公正的女人，但不知为何特别爱买辰仙的帐，只要是辰仙求见，随时都会敞开正门，也深受仙女们的敬重。

这回，因云裳之事而求见时，西王母即使没有张开双臂表示欢迎之意，至少已经表达出十足的关怀之意了，阿白一直这么认为。

总之，追根究底，调配出百般折磨着云裳的天浆丹之人，显然就是西王母。

娥瑛一想到一行人才刚刚踏入瑶池，西王母就单独把云裳留下什么的，就……

“不，老身打算将这株芝草给云裳吃。”娥瑛小心翼翼地将青色芝草收入怀中，“因为，不管她是多么坚强的姑娘，把她独自留在仙境那种陌生的环境，精神上必定会受到不小的冲击。老身打算，把云裳接回家后，马上把药材煎给她喝，当然，会等她吃下蟠桃后。”

“是哦……她不会有事吧？”

阿白喃喃自语似地叨念着，娥瑛却轻松地回答道：“不会有事的！”

“为什么那么有自信？”

“因为她是一个心地非常善良的姑娘。”娥瑛咧嘴笑着，“真正的心地善良，有时候连仙法或妖术都招架不住，连老身都感到害怕……所以说，不会有事的，云裳的坚强和善良，甚至能笼络西王母的心。”

阿白回想起云裳护着娥瑛时的情景，当时，阿白的确看到娥瑛躲在衣袖背后掉泪。

“看来，云裳已经笼络老太婆的心了。”

“唔，或许吧。”

娥瑛是存在于凡间大地黑暗中，那数以万计的狐狸精之中，最年长、最有实力的妖魔，被狐狸精们尊称为大姥姥，乃是和西王母在不同的圈子里，得到和西王母同等尊荣的狐狸精。

娥瑛曾因狐狸精的一厢情愿想办法接近辰仙，背地里策划着，希望把辰仙拱上东海龙王的宝座。

当时，在娥瑛眼中，云裳只是左右辰仙的一颗棋子。

曾几何时，娥瑛已经像亲祖母似地对待着云裳。

“咱又如何？”

阿白有时候会这么想着，当然，阿白也认为云裳对自己而言非常重要。

从邂逅之初起，云裳就很自然地在阿白心中占着很重要的地位，不知不觉中成了阿白心目中绝对不可或缺的人。

阿白曾经对辰仙说过，云裳让自己回想起失去的一切……想起生离死别的娘亲、年幼的弟妹们。

那是对家人一般的亲情吗？当别人这么问阿白时，阿白又觉得不仅止于此。

那是以一个男人的身份喜欢着云裳吗？是的，阿白说不定会这么回答。

不过，云裳的心一直属于着辰仙，关于这件事，阿白的确也为辰仙高兴。

云裳已经和辰仙结为连理，知道这件事时……阿白哭过，流过悲喜交加、十分奇怪的眼泪，悲叹自己身为野兽，认为那是美事一桩。

不论云裳爱谁，阿白永远爱着云裳，这种爱和男女之间的爱或许有点不一样，不过，这种想法强烈到几乎让阿白觉得，自己对云裳的爱不会输给辰仙。

因此，阿白一定会回瑶池，阿白决定将眼前这栋破旧不堪的祠堂，整修得焕然一新，然后大摇大摆地回瑶池去。

云裳因为怀辰仙的孩子而死去什么的……阿白绝对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这种情形发生。

其次，阿白的责任感非常重。

阿白一直觉得，云裳果真被迫吞下那种丹药，一定是漂浮在那座湖上的离宫举办宴会，云裳前往赴宴时所发生的。

当晚，阿白喝得酩酊大醉，并未亦步亦趋地保护着云裳。

“婆婆，方才咱总觉得，云裳在呼唤着咱。”阿白边吸着鼻子，边朝着娥瑛说着，“好像听到了云裳的叫声……不过，呼唤过咱以后，那种感觉好像跑到好远好远的地方去了，咱头一次有这样的感觉。”

娥瑛听完话后脸色骤变，“有这种感觉……为何不早说。”

“因为，咱一直觉得是心理作祟……难道不是吗？”

“蠢货！你难道没听说过‘预感’这两个字吗？事情会有什么发展，今天就会有个水落石出。”

自己悠闲地在草丛中翻来找去，还怪别人……

娥瑛飞也似地回到祠堂前，命令小的们加快进度。

阿白不由自主地抬头仰望着瑶池的方向，“云裳呀……你平安无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