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劳烦方丈师父，就你所知，把白鸠那个孩子的事情说出来吧！”
在村外的一座寺院里的一个禅房内，辰仙逼问着何问。
何问双手被绑在背后，跪在床铺上，满头大汗地抬头看着辰仙。
“白鸠是前任村长的儿子，村长夫妇不幸双双亡故，白鸠和他姐姐于是就被带到寺院里来。”
“白鸠抓走云裳的理由，方丈你可知情？”
何问猛力地摇着头。
辰仙和阿白互看对方一眼。辰仙点点头，阿白卷起一股浓烟，转瞬间变身为一匹天马。
何问吓得张大着嘴巴大叫着，“妖、妖魔！”
“不肯老老实实地回答的人，老子就会把他给吃进肚子里去！”
阿白大声吠叫似地说完话后，就伸着舌头在何问的脸颊上舔来舔去，把何问吓得魂飞魄散，辰仙赶忙叫阿白退到一旁。
辰仙担心，把对方吓昏的话就问不出话来了。
“你没先向我打声招呼，就把我的同伴献给了山神，这件事我早已知情。”
“关……关于这件事，因为事关重大，老衲等人别无选择。”
“你们的事情与我何干？你们擅自将我的同伴当成牺牲者，你以为我就会坐视不管吗？”
辰仙高高地揪起何问的衣襟。
“不想死的话，最好把那孩子的真实身份巨细无遗地说清楚，我没有闲工夫听你鬼扯，你最好据实地，完全不加个人情感地将真相和盘托出。”
“老……老衲真的不知情！不知道白鸠为什么会抓走新娘子……老衲，绝无虚言！”
何问尖声惊叫着。
“白鸠确实是住在这座寺院里，不过他很少留在寺院里，吃住几乎都在外头，高兴的时候才到村子里露露脸。他是魔性之子，他要做什么事，与老衲等人何干！”
“魔性之子？”辰仙放松了何问。
何问像迫不及待似地，结结巴巴地说道：“一年前的某个晚上，村子里遭到了马贼的袭击，当时的村长就是白鸠的父亲，马贼们占据了村长家，要求村民们交出银两。为了安抚马贼，村子里的人把祖上留下来的财物统统装上车，送往村长家，可到了村长家时，发现马贼们都死了。二十几个凶悍无比的马贼，一个晚上就……村长夫妇也惨遭杀害，只有白鸠和他姐姐小青幸免于难。”
“因为死里逃生，你们就称之为魔性之子？”辰仙冷言挖苦着。
何问张开布满血丝的眼睛摇了摇头，“看到现场，任何人都会认为村长夫妇是被马贼们杀害，因为身上都是一般的刀伤。可问题是，多达二十余人，而且都是年轻力壮的大男人……那批马贼都已被杀害，一个个东倒西歪地……”
倒在血泊之中，何问呻吟似地说着，或许是回想起来就觉得恶心，拼命地吞着口水。
“你们难道认为是那少年干的？”阿白冷笑着，何问心惊胆战地抬头看着阿白。
“确实没有证据，他姐姐也逃过一劫，不过，至少他姐姐曾经自杀过，差一点就丢了性命，只有白鸠活得好好的，而且，命案发生过后，白鸠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出现什么变化？”
“会开口说话了。”何问拼命似地继续说道：“白鸠原本是个哑巴，发生过那件惨无人道的事情后，白鸠竟然会说话了。村民们甚至有人说白鸠、小青早就和双亲一起罹难，说他们被杀害后被妖魔附身……说招来天虞山的冒牌山神的一定是白鸠……”
辰仙放开了何问，“听着，云裳倘若无法平安归来，到时候，在下定当前来取你性命。”他说了令人听了毛骨悚然的一句话，“除了你，还有和这件事有关的全村村民。”
“请……请留步！”何问赶忙叫住打算离开禅房的辰仙，“老衲自知没有资格问您，只是这件事不得不问个清楚，天虞山的妖魔……山神，你看到了吗？连续两次接不到新娘，是不是很生气？”
回过头去，辰仙看到一个脸上流露出一丝丝希望的男人，辰仙冷冷地回答道：“短时间内最好不要外出，尤其是年轻姑娘。”
何问听到这句话，突然瞪大着眼睛，然后就砰地扑到在地。
“老和尚，你没事吧？”
阿白会皱眉头并不是没有道理，何问全身像痉挛似地剧烈颤抖着，不过，马上又停止颤抖，闷不吭声地躺在地上，然后……
“可恨呀……可恨……”
嘴里叽里咕噜地念着，不知道在念些什么。
“白泽帝啊！您为什么不肯救救我们？为什么不把夜夜困扰着我们的恶梦给吃掉……”
何问抬着头，眼神彷徨无助地看着天空，精神恍恍惚惚，辰仙只瞄了一眼就走出了寺院。
……
小河边依然看得到水虎留下来的斑斑血迹，以溪流为界，对岸看不到一丁点的血迹，水虎受了重伤依然拼命地赶回天虞山。
辰仙又来到了祠堂，马上就走了进去，阿白显然非常讨厌那个地方，一点也不想进去。
辰仙撕掉数刻之前贴上去的符咒，手拿着符咒走了出来。
“现在至少知道，白鸠并无伤人之意。”
“依你看，那家伙到底是什么人？”
“完全感觉不出李圃的气息。”听到辰仙的问话，阿白困惑地回答着，“李圃的感觉，咱一辈子都忘不了。”
李圃是先前把都城搞得天翻地覆的石神将，真实身份为蛟龙，却有一张凡人的脸孔，味道也和凡人一模一样，因而可以长久不被发现。
“变成人的妖魔很容易被识破，不过若是附身在人身上的妖魔，就很难看出对方的真实身份。”
“难道，白鸠也是……”
“他可以与山林同化、瞒过我们的视线与嗅觉，还可以抱着一个大活人上山。”
见面之初，辰仙就一直觉得白鸠是一个感觉相当与众不同的少年。
辰仙对白鸠的长相，感觉明明就是一个凡人，为什么会有与众不同的行为举止或眼神……一直感到耿耿于怀。
魔性之子，鬼子、被残杀的二十多个男人、在水虎或辰仙眼前带走云裳的少年。
他曾经说过，“我对这件事情很感兴趣，很想知道她到底在做什么样的梦……”
还有，何问刚才说的话，“可恨啊……您为什么不肯吃掉那夜夜困扰着我们的梦呢？”
天虞山的镇山之神，听说是会吃恶梦的貘……
“走吧！”辰仙催促着阿白。
“去哪？”
“还用说吗？当然是想办法上天虞山。”
……
冷飕飕的风不断地灌进洞窟里来。
躺在草席上，一觉醒来的小青微微地颤抖着。
把视线移到光亮的地方，看到一个被切割成圆弧状的天空，天空的颜色几乎连人的眼睛都可以染成蓝色。
太阳已经高高地挂在天际。
小青对自己竟然睡到日上三竿而感到非常惊讶，更令小青惊讶的是那只妖兽……水虎没有回来。
这是水虎第一次直到天亮都还没有回来。
洞窟里空荡荡的，无论是昏暗的角落上或入口处，除了自己以外，看不到任何人影，小青小心翼翼地确认着周边状况，起身走出洞外。
洞窟前有一棵巨大的龙眼树，树上果实累累，长着许多看起来很可口的龙眼果，可水虎却警告过小青，无论肚子多么饿都不能吃那些。
小青不明白，水虎自己吃却不准小青吃，水虎躲着小青吃龙眼，却因为龙眼散发出甘甜香味来而被小青发现。
即使水虎没有警告小青，小青也不会动了吃这些果实的念头。
因为这里是山神的神域。
小青听村子里的老人家说过，吃了从神域摘回来的东西，就会被噩梦吞噬，再也离不开神域。
小青对人世间并不留恋，只是不希望继续做着噩梦。
小青绕过龙眼树，环顾着四周。
发现自己站在山崖和树林环抱的天虞山深山里，从山壁上流出来的水形成一条小水沟，小水沟汇流成小溪流往山脚下流去。
这里是白河源头附近。
无论陆地上或水里都看不到那只体型庞大的妖兽踪影。
小青心里发慌，像心里被挖了个大洞似地，好像失去了什么似地。
怎么可能会……
小青想起了昨天下午，准备离开洞窟前的妖兽说的那句话。
“嗯……天亮之前，俺没有回来的话……姑娘就下山回村子里去吧……”
为什么要说这种话呢？小青惊讶地追问对方，没想到妖兽神情异常不安地回答道：“俺、俺发现了一个坏家伙。”
小青嗤笑过对方，坏家伙……那不是在骂自己吗？小青发现，当时身旁的妖兽神情落寞地独自下山去了。
妖兽可能是为了吃掉新的祭品而下山去了。
妖兽离开后，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回山上来，这么说来，真的是要小青回村子里去吗？
小青开始沿着小溪流走着，的确，穿过那座树林，视野就更辽阔，继续朝着山脚下走就可以回到村子里去。
不知道为什么，小青的脚就是不肯走进树林里去，她停下脚步，注视着昏暗的树林，心跳加速，额头冒出了豆大的汗珠，心想自己必须赶快下山去。
可双脚却不听使唤，一点也不肯往前迈进。
小青的眼睛一直注视着树林，双手紧紧地握着拳头，咬紧着牙根。
结果，小青根本无法往前迈出半步。
“太笨了，我为什么……”
小青茫然地想着，突然摸到自己的脖子，脖子上还留着一道清晰难看的刀痕。
小青转过身去，回到洞窟里。
动作十分缓慢地走向摆放粮食的地方，看到漂漂亮亮地装在篓子里的那些水果或野菜……这些水果都是那个水虎从神域以外的山区采回来的。
小青坐在冰冷的泥地上，拿起一个木通果。
小青一点也不想吃东西，手上拿着木通果，呆呆地想着，突然视线一片模糊。
“你留下来啦！”
是男人的声音。
小青忽地抬起头来，发现妖兽站在自己的面前，不由自主地捂着嘴，差一点就大声哭出来。
水虎浑身是血，小青原本以为是已经牺牲了的姑娘流的血，仔细看，显然不是，很明显是水虎自己流的血，肩膀、胸口……头上最严重，像被挖走似地凹了一个大洞，血涓涓流着。
小青吓得说不出话来，水虎踉踉跄跄似地跪了下来，她屏住了呼吸，许久后才终于开口问道：“你……你到底是怎么了？”
“那坏家伙痛下毒手，不过没关系，只是一点小伤，虽然有点痛，没事，你……你为什么不赶快逃走呢？”
“我……”小青不停地颤抖着。
水虎满脸困惑地看着小青，“你……你的脸色很难看，冷吗？吃点东西吧！吃了东西，身子就会暖和一点，木通果……你不喜欢吃吗？那俺马上去帮你找一些好吃的东西。”
水虎又准备出去找东西，受了那么重的伤还……果然是一只妖兽，无论睡着或醒着，只知道吃东西……
“别去！”小青叫住了妖兽，从背后紧紧地抱着水虎，水虎直挺挺地一动也不动地愣在当场。
木通果噗地掉落在地上。
“你、你这是……”
小青默默不语，水虎也没有再多说话。
这种情形不知道到底维持了多久。
不久，长长的利爪绕到小青的脖子上，小青被抓住了头发，额头被扳了上来，看到一双绿色的眸子。
好可怕呀，站在他的身旁确实是很可怕，让人害怕得想要把身子缩回去。
不过，小青觉得，这种害怕的感觉比先前那种失去什么东西的感觉实在是好太多了。
因为，小青曾经一次就失去过太多的东西。
小青发觉到，睡醒后就一直存在的颤抖感，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