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瓖的身影消失在姜小轩和杨振威的面前，没有人发现此时姜瓖的奇怪。

姜瓖疲惫的睁开双眼，看着熟悉的物资，轻轻地说道：“梦儿，有水么？”

利用一气化三清来维持大同城的顺利运行，是姜瓖此时经常做的方式。但是受伤，姜瓖以这种方式需要耗费大量真气，如今只能维持一个虚拟形象，而且时间越来越短！所以姜瓖只能每天在姜宅中运功，知道这一事实的人并不多。

姜瓖看到黄梦曦没有进来，又大声喊了一句，但是屋子还是空空荡荡的，没人答复。

姜有光闻声推门进入屋子，没看到姜瓖，却看到黄梦曦的尸体挂在房梁中间。

听到姜有光地惊叫，姜瓖心知有变。姜瓖强迫自己从炕上爬起来，走到大屋，看到黄梦曦的尸体。

南十方闻讯赶到，看到房梁倒吊的黄梦曦，手忙脚乱上前帮忙。好在南十方身材高大，蝎钳又十分好用，立刻将白绫剪断，将黄梦曦救下。南十方急忙将黄梦曦的尸体放到桌上，姜瓖上前摸摸鼻息，早已停止多时。

桌上还有一个便笺，里面有一些话，应该是黄梦曦的遗言。姜瓖接过南十方递过来的信笺，上面写着：

姜瓖吾夫：

见信好。

大同无粮已经多日，左胜城又已经失陷。妾身知道夫君愿为国牺牲，定不会与满清鞑子妥协。妾身思念升儿多日，愿先行过去，与黄泉路旁等候夫君，共饮孟婆汤。

妾身黄梦曦敬立

虽然言语中姜瓖知道这是黄梦曦想独生儿子姜日升，但是姜瓖怎么都觉得黄梦曦认为是城中粮食不够了。姜瓖的直觉没有错。

事实上黄梦曦自从得知大同损失很多士兵后，又涌来很多逃亡人，就准备好了自尽的准备。因为黄梦曦早就知道，大明守城，十分惨烈。无论是祖大寿在大凌河城还是洪承畴在松山城，到最后都到了以人为食的地步。黄梦曦认为这一幕也一定会在大同城中发生，不然姜瓖凭什么守城多日？

黄梦曦一死，姜瓖可以用黄梦曦的尸体作为粮食，雁北军就有杀人为食的理由。不然，大同是无论如何支持不了多久的。现在大同不同往日，城中混乱的逃亡人甚多，有了黄梦曦尸体作为例证，别的人大概也不会反抗吧。

所以今日黄梦曦看到姜瓖沉重的呼吸，而且唤他又没有反应，黄梦曦就将早已准备好的白绫拿出来，在主屋自尽而亡。

姜瓖走出屋外，喝道：“刘晨宇。”

刘晨宇刷就出现在姜瓖面前：“大将军。”

“城中粮食，不是还够吃半个月吗？”姜瓖问道。

刘晨宇不敢隐瞒：“但是城中已经谣传除了这半个月，就再无米了。因此很多人开始屯米。”姜瓖奇怪：“城中一半的都是军士，他们屯米干嘛?”

“军士还有家属。”

姜瓖叹口气，虽说自己重视粮食，终究比起韩昭德还差一点。姜瓖对刘晨宇说：“走，跟本帅走。”

刘晨宇虽然有些奇怪，还是跟着姜瓖一起走出门外。姜瓖慢慢地走向巡抚衙门。以前卫景瑗在的时候，这里还是巡抚衙门，但是到了大清，大同归宣大总督管理，大同已经没有巡抚衙门，这里早就是空空荡荡。衙门口的狮子早已不知去向，衙门上的牌匾覆满了灰尘和蜘蛛网，已是多日无人。

姜瓖让刘晨宇推开门，问他道：“本帅听说你最擅长找宝藏，这里有一千万石以上的粮食，价值几千万，你找找。”

一听找钱，刘晨宇眼睛立刻就亮了，很快在巡抚衙门二堂的下面找到暗门。那是一条通路，一直通往地下。刘晨宇打起火把，姜瓖跟在后面。大约走了一刻钟，看到一个宽敞开阔的空间，面前又一道铁门，铁门上有三把锁。

按照卫景瑗当初的想法，三把锁是代王、卫景瑗和姜瓖各一把，可是姜瓖根本没有在意这个细节，因为他有刘晨宇。姜瓖问道：“刘晨宇，打开它用多长时间。”

刘晨宇嘻嘻笑道：“大将军稍事休息，片刻就好。”

刘晨宇妙手空空，最擅长开锁寻宝之事，看到他在那里摆弄，姜瓖站在旁边。果然片刻过后，刘晨宇说道：“好了。”

“你推开门看看。”

刘晨宇推看门，里面放着层层叠叠的粮食，还有豆子、豆油、盐巴等多种物资。刘晨宇瞬间就消失了，远处传来他的声音：“大将军，这里怎么有这么多物资？”

姜瓖摇头：“刘晨宇，你通知人来取，让高先生和张先生都来，还有仁义粮行也要派人来。这下子大同城就没有人担心粮食不够了吧？”

从巡抚衙门运出来的粮食一车又一车，这下子没人相信大同没有粮食了。大同军民这次又有了抵抗清军的决心，不过半年而已，加上这些粮食还有大同原有的粮食，大同再守一年都行！

没人看到姜瓖何时从熙攘的人群前消失。

在姜宅中，空空荡荡的房屋中，姜瓖搂着黄梦曦，静静的坐在窗边。姜瓖突然一阵一阵咳嗽，阴鷙之箭的威力巨大，而且已有扩散之势。这时没有草莓的治疗，姜瓖只能凭着自己的功力强力忍耐。姜瓖喉头一甜，摸摸嘴角，又是鲜血涌出。姜瓖强自将血咽下，四下安静，自己咽口水的声音怎么那么巨大？

姜瓖默默地对黄梦曦说：“是我忽略了，守城中先杀的就是女人，为了养活男人。你是害怕那种命运，可是我是不会让它发生的啊。梦儿，你走得太早了。”

黄梦曦的打击对姜瓖来说太大了，因为黄梦曦是姜瓖最后的寄托。姜瓖的母亲死在闯军的监狱，父亲因为受苦半年之后，无疾而终，儿子死在阵前。家中最后一个人就是妻子黄梦曦，而且黄梦曦是与自己最亲近的人。当初在大同，黄梦曦是第一个不远万里来找自己的人，在同样没有太做准备的情况下，黄梦曦以妇人之身穿过山陕边境，只是为了来找自己，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包括最后的自尽，也是为了不给姜瓖添麻烦。

两个人要轰轰烈烈才有感情吗？就不可以平平淡淡的过上一万年吗？

姜瓖眼前回忆着与黄梦曦的日日夜夜。当初在榆林，姜瓖只是一名小卒，而且是家中老二，完全无势，黄梦曦完全不嫌弃的跟着他，来到属于他们自己的小宅子。姜瓖独身来到大同，在完全不知道姜瓖前途的情况下，黄梦曦不远千里来找他。在大同开市的繁华日子里，黄梦曦教导姜宅中人安安静静，不要去给姜瓖惹篓子。在姜瓖为那达慕奔波的日日夜夜，每晚归来都能看到黄梦曦窗前的烛光。后来姜瓖入狱，只有黄梦曦坚定相信，姜瓖一定会回来，而且早早就准备好了猪脚面，就是等他归来。

往日的一切一切从眼前划过，虽然姜瓖从来没有说过，但是姜瓖知道在他心中，黄梦曦是他支撑到现在的唯一希望，是他向前走的心里寄托。

可是今天，这个寄托没有了。

姜瓖默默地看着前方，任由眼泪流过脸颊，落在黄梦曦身上。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姜瓖知道，当初崇祯皇帝在世的时候，世道再不好，自己家人全在。而大清所谓的天意，自己的亲人纷纷离世，只剩下自己苟活了。

姜瓖的眼泪从黄梦曦的脸上流到自己的手上，可是姜瓖没有感觉。姜瓖想起了宋献策的卦象，那个卦是否卦，是第十二卦。而如今，姜瓖从打算反正到现在，也已经也已经五半年了。可是这半年内，明军虽然留下过言语，马鸣图送来的，可是没有一个支援的士兵。

就像黛螺顶神武大宗讽刺他的，汉人只会动嘴，不会动手。派兵支援，只是奢望吧。

姜瓖心里最后的防线崩溃了。想说的话他已和多尔衮说了，现在该做的，就是让人离开大同，不能让大同的人为他陪葬，和扬州的史可法一样。黄梦曦是第一个人，不能后面再有这样的人！大明可以不拿雁北军当回事，大明也从来没有将雁北军当做回事，大清对于大同更是恨之入骨。但是作为大同的最高领袖，姜瓖需要对他的部队负责，为他辖下的军民负责，他一直将这些人放在心头。

什么半年，什么坚守，什么为了荣誉，都过去吧！活着，活着才是最终的目的。既然不想作为奴隶的活着，大明的援军又等不到，那么姜瓖面前看似只有一条死路，却是一条死中求活的路！

姜瓖不能像史可法那样，让大同军民五十万，就这样葬身在清军之中。这里是大同，是他的地方。在这片土地，姜瓖有最高决策权！

梦儿，我绝对不会让你的惨剧落在大同军民身上。这座城市，就是我们最后的墓穴吧。

姜瓖默默的发誓，默默的看着窗上的光影渐渐褪下，屋内变得漆黑一片。怀中的黄梦曦就这样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常常青丝撒在那里，仿佛睡着了一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