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二十八号，还有三天就是春节了，意味着各大保险公司的开门红也要暂时告一段落。
下午，C人寿干江支公司本月最后一场产品推介会结束。干江大酒店最大宴会厅——茶园厅人声鼎沸，不停地有人离去，更多的是聚集在宴会厅后方的几张长桌前。
秦含清和陈帆满脸通红，不知是被暖气吹的还是兴奋的，穿梭在宴会厅中，他们所停之处，片刻后就有客户起身去后面的长桌前排队，郑文竹很淡定地坐在座位上，她所在的桌子周围已经空无一人。
“文竹，你怎么一个人了？客户呢？”秦含清上来明知故问道。
郑文竹指指后面：“在等着刷卡呢。”
秦含清笑着坐下：“这次又准备要签多少？”
“不知道，大概有个七八万吧，这次的客户都不算大方的人。”郑文竹摇摇头，“管他呢，都已经麻木了。”
秦含清无语，签单签到麻木的，整个H市公司也只有她一个人吧？
“我现在担心的是凌老师。”郑文竹杵着下巴，盯着不远处正在和尤华说话的凌会，半个多月，原本还有些微胖的他已经瘦了几圈，圆润的脸颊凹陷了一半。
“凌会啊……”秦含清叹了口气，“二十多天了，应该也恢复过来了吧？梁震那些话不知还能骗他多久。”
“反正他的那些漏洞百出的鬼话连我都骗不了，更不要说骗凌老师了。”郑文竹嘀咕道，“估计凌老师是给他面子才没拆穿他。”
秦含清第二次被她诘得无话可说，因为梁震的那些谎话编的实在是……
“两位在聊啥呢？”郑剑突然出现两人身后，弯下腰好奇问道。
如今的郑剑已经全无之前的颓废之相，上尧营业部开门红保费逼近两百万，他这个营业部经理也倍有面子，尽管大家的焦点都不在他的身上，但是他却拿到了最大的好处：不仅拿到上任以来最高的月收入，上尧也被支公司升格成五星级营业部，连带他的基本工资也水涨船高，营业部经理开会时，他也能说上两句话了。
他看到两人目光所指，恍然道：“小凌子啊？放心了，既然他自己振作起来，你们就不用操心了。否则你以为梁震那些狗都不信的鬼话，他能当真？更何况，人家现在已经是公司的高级组训，再锻炼些时间就能吊到营业部担任一把手了，要么就到支公司总部混个部门副手，前途光明的很啊！年纪轻轻事业有成，啧啧啧，羡慕死我了。”
陈帆也凑了上来：“就是就是，还有个美女天天陪他散心，他住院那会几乎是天天报道，换成是我，还纠结什么？直接娶了这个得了。”
秦含清郑文竹懒得搭理这两个没心没肺的货，但是从客观上，她们打心底同意这个说法的。
“但愿如此吧……”
“凌会，你在上尧好好干，再过几个月，我就把你调到本部来，再熟悉熟悉其他部门的业务流程和配合，到时候我才敢放心把你放到重要的位置上去。”尤华十分满意眼前的年轻人，而且据老石说，他们两个的一个老熟人对凌会也是交口称赞，如此更加笃定了他要好好培养凌会的决心。
“谢谢尤总，我会尽力的。”凌会淡淡笑道，心里平静似水，已然没有了当初受宠若惊的激动。
“好了，不再拉着你了，你去统计统计这次你们团队又签了多少单子吧。”尤华挥挥手，自己转身离去。
凌会目送他离开，一回身就见到郑剑他们四个盯着自己看，眉头皱起，上前问道：“你们这么闲啊？哪个有时间帮我一起统计今天的战果？”
“不用统计了，总共二十万不到的样子，加上这二十万，我们一月份的保费总额将突破两百万。”秦含清心里有数，直接报了个数字出来。
“两百万了……”凌会低声重复了句，要是一个月前有人告诉他，这个月上尧能做这么庞大的业绩，他是打死都不信的，“真像是做梦啊……”
这二十多天对他是美梦，更是噩梦，尽管他现在受到了支公司高层的一致肯定，他的职业规划正在一步步实现，他的生活也在一点点发生改变。
走出酒店，天色业已发暗，营业部的其他人都在陪客户吃饭，他却悄悄离开了。
因为在这个时间点，他还有件事必须要去做，还有个约必须要去赴。
他疾步走到了停车场，远远就看到在车边跺脚等待的人，不由加快了速度，到了那人的跟前，他不好意思道：“等了这么久，冻坏了吧？快进车。”
黄蓓见到他，焦急的神色如雪化开，开心地点点头，随他一起上了车。
车子缓缓驶出，透气的车窗缝隙中传出了两人的对话。
“晚上想吃什么？”
“嗯……红烧肉！还有，番茄炒蛋！再来个酸辣土豆丝……还是土豆饼好了！”
“好，奇怪，为什么你这么喜欢吃红烧肉，怎么不就见你长肉呢？”
“本小姐天生丽质，怎么吃都不胖，要你管啊？”
凌会不时看看正自得很的黄蓓，冰冷的胸膛内难得有一丝暖意。思绪不禁回到了二十天前的那个午后，阴暗的云层只有一线光芒透出，斜斜地照进病房，照到病床边黄蓓的脸上。
见到他的模样，黄蓓面露一丝不忍，想了很久才说：“你的事……他们都和我讲过了。”
“……”他闭着眼睛，听而不闻。
黄蓓不依不饶问道：“以前你和你的初恋分手的时候，就是这样子的吧？”
“……”
“你不说我也知道，我记得那天晚上你还神气地教育我来着，怎么落到了自己身上比我还极端？”
“……知易……行难……”终于，他挤出了四个字，声音像两块钢铁摩擦一般艰涩。
见凌会有反应了，黄蓓端坐下来，正色道：“那我现在要教育教育你听不听？算了，你不听也得听。呼……我问你，两次感情当中，你都犯了同一个错误，你有没有发现？”
“什么错误？”
“前一次，你被分手，你有没有找到她当面问过？或者到现在为止，你见过她没有？”
“……”
“这一次，你又被分手，还是那个问题，你有没有找到她？还是没有是不是？这就是犯的错误了。”
病床上，凌会睁开了双眼，满是疑惑不解，事已至此，找或者不找，当面或者不当面有什么区别吗？
黄蓓读懂了他的意思，解释道：“我觉得，两个人既然在一起了，如果要分开，不管是什么缘由，总要面对面清楚，无论是短信电话或者邮件，总有你难以知晓的细节，没见面你只会按照自己的推测自怨自艾，而见了面，事情说不定还有转机。”
“现在你设想一下，当初她在电话里跟你说分手的第二天，你飞到了她在的城市，然后会怎么样？”
“或许，只是一个拥抱就足够了，甚至一个眼神就够了，毕竟三年了，谁又能说放下就放下呢？”
凌会直直地望着天花板，这是他一直在逃避的话题。如果当时去了，或许……虽然只是或许，但不可否认，比起他在千里之外，对着话筒疯癫，机会要大很多。
“那现在呢？只要找到她，是不是连眼神都不用了？”
黄蓓循循善诱，凌会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松动，但立即又凝固起来：
“可……怎么找？”
“那我就无能为力了，你一个大男人连这么点小事都搞不定，我鄙视你！”黄蓓拿起床头空了的粥碗，用勺子敲敲，发出“叮叮”的响声，“但我知道的是，如果你想找她要有力气，就凭你现在一阵风就能吹走的样子，恐怕……”言下之意不言而喻，顿了一下，黄蓓笑问道：“那你还要不要绝食了？要不要乖乖吃饭了？”
凌会沉默良久，缓缓点了点头。
“前面车！车！”惊叫声将他从回忆中拉回到现实，入眼的就是不停变大的卡车屁股。
踩刹车，打方向，QQ堪堪闪了过去，惊魂未定的黄蓓埋怨道：“开车在想什么呢？”
“刚出了会神……”凌会也暗自擦了把冷汗，连忙转移话题道：“对了，过几天就过年了，你要回老家吗？”
“还不知道老爸怎么安排哎，应该要回去吧……怎么不想给我做饭了？嫌麻烦了就直说么！”黄蓓气哼哼，侧过身来嘟嘴盯着他。
凌会立即笑道：“哪有，随便问问，反正这个过年我回不了家要在H市待着，就问问你的安排喽。”
黄蓓这才坐端正了：“这还差不多……不对啊，你前两天还说要回家过年的呀！”
“我老妈不让我回去，谁知道呢！以前老是催我回家，临了了啦，她一个电话过来说自己跑去澳洲了，连房子的钥匙都带出去了，让我在H市过年。”凌会的表情极其无奈，搞不懂老妈葫芦里卖得什么药，“菜场到了，买菜去喽，你在车里呆着等我呗。”
黄蓓注视着凌会的背影，眼神闪烁，突然大声道：“我也去，等我！”如燕雀般蹦跳地跳下车，追上了凌会，自然而然地挎上了他的胳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