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天启大帝 第一百六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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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二章

大明天启三年二月初,乾清宫暖阁。

皇帝伏案挥笔,就着不太明亮的灯光,他似乎正在为什么事情而烦忧。现在的大明朝正值多事之秋,来自外部的威胁自然不必多言,可最令人头疼的问题还是产生于明朝内部,譬如西南的叛乱、譬如熊文灿的市舶司草创,譬如大明糟糕的财赋制度、譬如汪文言在河南的一系列作为,已经激起了宗亲勋贵们的忌惮,再者就是官场上、军队中严重的腐败问题。

即位三年来,皇帝几乎每个夜晚都是在各种忧惧中度过的,他很少在皇后或者其他妃子的寝宫下榻,也不会将她们召到乾清宫过夜,因为皇帝实在没有那个心情。老实讲,皇帝上辈子确实是个花花公子,但是这辈子所有的事情都变的不同了,他是皇帝,而且是乱世中的皇帝,他的身家性命无时无刻不遭受着威胁,这令他食不能咽寝不能寐。风花雪月什么的自然也就没了心情。

这时皇帝听到有动静,便抬起头,他看到张嫣端了碗粥呈上来。皇帝笑了笑,道了句辛苦,继续伏案沉思。张嫣善解人意,她坐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大婚三年了,皇帝临幸她的次数屈指可数,有些时候即便二人同床共枕,皇帝也不会碰她,到并非皇帝成了柳下惠,实在是被繁重的国事所累,躺在床上,即刻就沉入梦乡,那还有什么非分之想?

张嫣这三年过的很寂寞,不过跟田妃、段妃相比,她的境遇还要好一些,毕竟她是国母,可以时常来乾清宫,乃至在宫中常住。虽然心中渴望被皇帝爱恋,但张嫣是受过良好教育的女人,她理解自己的丈夫正在进行的事业!

皇帝虽然很少临幸她,但毕竟对她还是很有感情的,更何况二人还是结发夫妻。所以有些话皇帝不会跟任何人讲,但唯独不避讳张嫣。

“皇后不久前陪朕召见了关宁军诸将,以皇后之见,那帮武夫们如何?”皇帝在三刻钟以后,放下了手中笔,有些疲惫的躺在椅子里,轻揉着眼眶。张嫣连忙赶过来一边替皇帝捶背揉肩,一边说道:“我一介妇人,那里懂这些。”

皇帝笑道:“你是妇人不假,但你也是本朝国母。朕身上的担子太重了,你是朕的结发妻子,理应替朕分担一二,你瞧由检,多体谅朕?”

张嫣忙道:“说到由检,你可别怪我多嘴。由检还是个孩子,还没成家呐,你就成天把他送往战场,多危险啊。历朝历代哪有王公贵族的子弟亲执马鞭,奔赴疆场的啊。”

皇帝答道:“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历朝历代都避免不了覆灭的结局。”

“呸呸呸,哪能这么讲,忒不吉利了。”张嫣怪罪道。

皇帝说道:“你啊你,就是妇人之仁。这最锋利的剑都是从高温的铁炉中锻造而来,这最芬芳的梅花都是经历过严寒的冬季才得以盛开的。由检是个好胚子,他虽然生于深宫之内,却见惯了世态炎凉,心性早熟,这些年又经历了战场上的撕杀,已然成才。朕对他是保有极大期待的。”

张嫣道:“我只是心疼他......还有你。”

皇帝笑道:“今日早起,朕看了眼镜子,自觉衣带渐宽。但试想一下,朕乃一国之君,吾貌虽瘦,必肥天下!”

张嫣答道:“你的确是个好皇上,好哥哥。”

皇帝听出了张嫣的委屈及这话的弦外之音,“等忙完这一阵,朕也必然会成为一个好丈夫。”

张嫣欣喜的问道:“当真?你还要忙活多久?”

皇帝不愿意骗她,便直言道:“快了,等剿灭了建州叛军,降伏了努尔哈赤,朕就可以歇一歇了。”

“你总是避重就轻,到底要多久?三个月还是五个月?三年还是五载?难道非要我等到人老珠黄吗?”张嫣嚷道。

“你失态了。”皇帝加重口吻。

张嫣失魂落魄的答道:“臣知罪。”

皇帝摆摆手说道:“你且自去。”

张嫣伤心的落泪,可还是哽咽的施了一礼,然后嘱咐道:“粥要凉了,你快些服用罢。”说完,张嫣道了句“臣妾告退”,而后一步三回头,但皇帝始终没有还她留下,也不曾去碰那碗粥。

第二日,皇帝召见叶向高、王化贞、杨镐、袁应泰、张鹤鸣、王在晋及兵部主要官员议政。

“前往塞外给恭顺汗输送恩养的队伍回来了,他们带给朕确切的消息——恭顺汗正在准备掀起一场大战役,他似乎有志统一草原。”

叶向高蹙眉,“皇上,咱们是不是中了恭顺汗的诡计?他不会是想要借助朝廷的援助,用来统一menggu各部落吧?或许他压根没有跟努尔哈赤开展的勇气或是打算,他仅仅是想着骗取朝廷的恩养。”

这也正是群臣的隐忧。

王化贞作为这一国政的直接推动者,连忙跳出来辩解道:“皇上,臣了解恭顺汗,那是个野心勃勃的豺狼式人物,既然是豺狼,那必然记仇。且不说努尔哈赤三番五次的拉拢menggu各部落已经触动了恭顺汗的逆鳞,就单论前年那场塞外之战,假如恭顺汗不能堂堂正正的击败努尔哈赤,他就无法在察哈尔部落内部站稳脚

跟,重新树立起威望。所以不论于公于私,于情于理,恭顺汗都势必会跟努尔哈赤决一死战。”

张鹤鸣问道:“你能拿脑袋担保?”

王化贞瞥了眼自己的这位老恩主,咬牙切齿的说道:“能!”

他早已经没有退路了。他的身家性命跟一世荣辱,早已跟这道国政捆绑在一起!假如联合察哈尔部落的国政最终取得好结果,那么他王化贞甚至可以问鼎内阁首辅之职,但假如这道国政或胎死腹中,或半途而废,或不孚众望,那他王化贞就会头一个被朝廷拎出来背黑锅,祭旗!

他只能咬牙硬挺!

皇帝当然不会相信王化贞的言语,“跟江山社稷,国家宗庙比起来,你的脑袋一文不值,没人要你拿脑袋做担保。”皇帝冷冷的瞥了王化贞跟张鹤鸣一眼,两人连忙告罪。

“不过你说的对,恭顺汗肯定会跟努尔哈赤一决雌雄的,但朕担心他不是努尔哈赤的对手,会再一次一败涂地。人假如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那便再也爬不起来了。”

“假如努尔哈赤彻底击败了恭顺汗,假如建州叛军征服了塞北草原,那么国朝跟建州叛军之间将再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menggu早已不是两百多年前那个不可一世的大元朝了,时移世易,现如今的塞北menggu,已经孱弱的只能在国朝及建州叛军的夹缝中求生存,无论是国朝还是建州叛军,只要稍加影响,menggu就会分崩离析。”

“但国朝跟menggu的关系也早已不是两百多年前,甚至更早之前那种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敌对关系了。自打咱们大明朝开国之初,就跟大元朝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无论是武备制度还是文治制度,都有着menggu的影子,就连服饰跟饮食习惯也深受草原人的影响。”

“咱们跟menggu做了两百多年的邻居,吵吵闹闹,分分合合了这么多年,早已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特别又是现在这副光景。”

“尔等务必即时醒悟过来,国朝当前最要紧的敌人乃是建州叛军,而非老弱的menggu。”

“在建州叛军虎视眈眈的今下,国朝跟蒙古的关系已经演变成了唇齿相依,唇亡齿寒的关系。所以对于弱小的察哈尔部落,国朝只能给予援助,不求他能真正对建州叛军造成多大的损害,只求能多拖延些时日,好让朝廷早日整顿内政,致使国富民强,到时候即便建州叛军没了menggu的掣肘,咱们也能一鼓作气的将叛乱镇压下去。”

皇帝的一整套战略令群臣茅塞顿开,纷纷山呼万岁,至少他们表现得心悦诚服。

“所以朕唤你们前来,并不是要改弦更张,而是想要商量一下跟恭顺汗协同作战的事宜。当前关外战事告一段落,建州叛军将主要精力放在了经营辽东之上,可以预见,在两到三年里,只要国朝不轻启战端,就会太平无事。原本朕也想着用这段时间来训练军队,改革内政,充盈国库。但是现在由于恭顺汗的归顺,朝廷有了更好的牌局可打。”

“山海关以外,大小凌河以内,朝廷驻扎着超过二十万人马,其中能征善战者保守估计也有五六万吧?再者,辽东镇与朝鲜国之间,咱们还有个东江镇,毛文龙在哪里经营的也是有声有色。再加上今年开春以后,恭顺汗在塞北的大规模军事行动,如此就对建州叛军形成了三路进攻、三路包抄的格局。”

“根据熊廷弼的三方布置策,那是朕首肯的平定建州叛军的根本国策,但一来那是战略层面的事情,二来当时的三方布置策仅仅考虑到国朝一方面,没有顾及到恭顺汗的力量,所以现在在具体的战术层面,还可以再搞一个三方布置策,也即东江镇、关外驻军以及恭顺汗的部落。”

“如果此三者能够同气连枝,在行动的时候彼此配合,非但能够保全恭顺汗免于遭受建州叛军的致命打击,还能令建州叛军疲于应对,逐渐损耗军心士气。”

皇帝叹了口气道:“但这种配合仅靠国朝一厢情愿是远远不够的,这需要恭顺汗的全力配合,最重要的还是情报共享,他什么时候开战,攻打那个部落,以及他所截取的有关建州叛军的的情报,都应该跟国朝共享,同样的国朝也会在有关建州叛军的动向上,给予恭顺汗关照。”

皇帝侃侃而谈,作为后世人,他的眼光跟心思出奇的博大深邃,令群臣叹为观止。但同时因为皇帝并未受过系统的儒家文化教育,以致于他的好多想法被群臣视作“古灵精怪”,或是“异想天开”,皇帝苦口婆心,大费唇舌,一整天的时间都花费在跟群臣讲解这个“新三方布置策”上。

最后朝臣们一致决议,还是需要王化贞再往塞外跑一遭,跟恭顺汗通通气。一来这件事对恭顺汗有利,二来他还需要朝廷每岁调拨粮草资助,不怕他不答应。另外走兵部的程序,跟关外的王象乾、熊廷弼取得联系,至于东江镇的毛文龙,他现在已经不被关外的王、熊任何一人所节制,更何况对王、熊二人,皮岛东江镇远在海外,他们也是鞭长莫及。考虑到这一层,朝廷在熊廷弼的三方布置策上设置了登莱巡抚一方,并置办舟师(田弘遇部

)。有田弘遇规模庞大的舟师舰队在,可以确保毛文龙的顺从,另外皮岛物产贫瘠,的确需要登莱巡抚提供后勤保障,所以无论从军事还是后勤上,毛文龙都受制于登莱巡抚,由登莱巡抚节制毛文龙再合适不过。不过最近登莱巡抚遇到了大麻烦,被越来越多的人检举揭发,说他贪腐成性。登莱巡抚名叫陶朗先,很早的时候就被皇帝提名做了巡抚,之所以选他,并不是因为陶朗先德才兼备,恰恰是因为这个人十分平庸,皇帝才看中了他。确切的说陶朗先处理民政要务还是很有心得的,但对于军事一窍不通,就更别提冷门的舟师建设了。如此一个陶朗先,两眼一抹黑,便处处受制于田弘遇。所以毛文龙实际上的上司是田弘遇。

田弘遇跟旁的文武官员不同,他乃是皇帝的岳父,跟皇室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皇帝对他放心的很,指挥起田弘遇来也是得心应手。

田弘遇此人虽是世袭武将,但实际上却是个商人,他的性子十分豪爽,有种江湖游侠的意思,让他建设一支庞大的舟师,并率领他们战必克,攻必取显然有些强人所难。以田弘遇的性子,呼朋唤友,收买人心,组建跟领导一个千余人规模的小帮派绰绰有余,可是要做海军统领,他还差得远。

所以打田弘遇上任的第一日起,皇帝命他打探一个人,并不惜一切代价收为己用,那个人就是郑芝龙。经过两年多的努力,田弘遇总算是笼络到了郑芝龙,并按照皇帝的意思,大力栽培郑芝龙。现在的郑芝龙还很年轻,远远没有成长到后世那个东北亚第一海盗头子的地步。但也正因如此,皇帝可以对他施加影响。

除了陶朗先惹出了大麻烦,很可能在不久之后丢掉官位外,田弘遇也不让皇帝省心,这些天里没少给皇帝添堵。

傍晚的时候,皇帝收到了熊文灿的专折,还是弹劾田弘遇的。

熊文灿被皇帝委任为市舶使,兼右都俭史,在福建主持恢复及改革市舶司的事宜。所谓的市舶司就是海关关税总局,主要工作是对进出口的货物进行检查检疫,并且收取关税。市舶司收取外商关税本没什么,但是对于出口货物也征收关税,就犯了忌讳。这在历朝历代都天经地义的事情,在明代却被打上了“与民争利”的耻辱性烙印。

明代对于发展海外贸易的态度一直都不重视,有些时期甚至明令禁止,所以商人们都是搞走私贸易的,只需要花银子打点一下主要官员及一部分喽啰兵,便可以半合法化办半公开的进行走私贸易,但是熊文灿一到,将南方沿海诸省对外贸易的大权统统收归市舶司所有,非但令走私商无处遁形,一个个被官差押解着交税银子,还大大出动了地方官绅的利益,让他们少了许多走私商贩带给的好处。

不过这些也都在皇帝的意料之中,对于南方诸省官员的弹劾,皇帝非但置若罔闻,还常常给熊文灿下诏,好言安抚劝慰,令他不要有什么心理压力,安心办差云云。有皇帝的大力支持,熊文灿半年来工作开展的很顺利,但这些时日不知怎么的,田弘遇跟熊文灿交恶,搞得熊文灿灰头土脸——熊文灿手下的舟师都是从田弘遇那里调拨的人手,在得到田弘遇的军令之后,这帮已经被划归到市舶司的舟师兵卒们纷纷尥蹶子,罢工不给熊文灿干了。

没有这些舟师将士的帮衬,熊文灿一个铜板的税银也难以征收,故而频频给皇帝来折子,控诉田弘遇乱来。

皇帝十分不解田弘遇为什么要这么做,毕竟田弘遇田弘遇已经得到了皇权特许,几乎垄断了北中国的所有海上业务,无论是商贸还是运输或者走私一类的见不得光的业务,都被田弘遇垄断了,并且跟皇帝内孥挂钩,九一分成:皇帝内孥分九成,田弘遇拿一成。因为整个北中国海上贸易交易量巨大,所以即便只能拿一成银子,田弘遇也是赚的盆满钵满。

既然田弘遇的利益大本营在北方,那么他为什么还要跟熊文灿过不去呢?

皇帝下旨申斥了田弘遇,并且斩杀了熊文灿手下的舟师将领,让这个替死鬼帮田弘遇背了黑锅。至于替代此人的海军将领,皇帝别出心裁的让郑芝龙担任。

年轻的郑芝龙从此摇身一变,从辽东水师的将领,变成了市舶司下辖舟师将军,最重要的是郑芝龙又回到了南方,回到了福建老家,他在这里人脉熟络,更容易成长起来。

那个辽东水师的将领奉了田弘遇的将令给熊文灿难看,可到头来田弘遇跟熊文灿都没出事,只有他身首异处,这极大的震慑了其余舟师官兵,同时也令长着一颗七窍玲珑心的郑芝龙格外小心。

“你到底是何居心?”皇帝在申斥诏书中写道。

田弘遇被吓得屁滚尿流,急忙请罪:“臣一时糊涂,收受了几个南方官的贿赂,这才出此昏招。”

皇帝见了折子之后,更加愤怒,因为他确信田弘遇欺骗了自己!

此事绝非如此简单!

皇帝心里就像是被扎进了一根刺,浑身不舒服。要知道田弘遇也是皇亲国戚,也是勋贵!现在皇帝正在对宗亲勋贵们开刀,他田弘遇不会是跟那帮人勾搭上了吧?

这一次田弘遇可是真真犯了忌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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