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暖和，不只因这件衣裳舒适，郭正闻到烧肉的味道，很香。

自杨媚娘这一闹，鲍大常再也没敢来流水园搜查，郭正躲在这里，过三四天伤也好了大半，其间杨媚娘来过两次，每次都送了好些酒肉。

这一日有些阴凉，郭正在石凳上盘腿练功，远远的就听到竹林里有两个人的脚步声过来，他一纵身，躲在了假山之后。

“就是这里。”杨媚娘的声音。他放了心，想看看另一个人究竟是谁。

随着朱门被推开，一位器宇轩昂的青年走了进来，急急的张望着，唤道：“郭正。”

“国靖。”郭正走出来，诧异道。

来人正是张国靖，他看见了郭正，冲上来张开双臂抱着他，笑道：“你没事就好，我只当你已经死了，以后少了一个兄弟陪我喝酒。”郭正拍拍他，苦笑：“你没听别人我有九条命吗？你死了我还不会死。”张国靖一笑，道：“咱们都不能死，这辈子的酒还没喝够呢。”着从杨媚娘手里接过一个酒坛，揭开来便仰头灌了一口。

二人坐在柳树下对饮，杨媚娘则去厨房烧火做饭。

“很久没喝得这么痛快了。”张国靖叹道，“可惜鼎臣不在，不然我们三兄弟在一起该有多么开心。”

郭正想起那夜在盐帮郝鼎臣和自己过的话，道：“一切都变了，变得太快了。”让人有措手不及。张国靖道：“这又怎么样？我们是兄弟，今生今世都是兄弟，同生共死的好兄弟。”郭正看着他坚毅宽厚的脸不出话来，张国靖又道：“前几天我听你回到了苏州，担心你的安危，所以就赶了过来，鼎臣现在生死未卜，我可不想再失去一个兄弟。”

“你放心，鼎臣他也没事。”郭正道，“我杀了那么多人，是朝廷通缉的要犯，你就不怕我？”

张国靖笑道：“我怕你做什么？我们三人虽然不是亲兄弟，但谁还不了解谁？我知道你郭正不是坏人，也永远不会变成坏人，杀人不一定就是坏的，你看梁山的那些好汉，哪个没杀过人？不瞒你，有时我也会有杀人的冲动，只是有贼心没贼胆罢了。”郭正闷声干了一碗，道：“人生得一知己足矣，何况我有两个好兄弟，夫复何憾？我弟弟欠你的，我这里一并代他……。”张国靖一把推开他的手，笑道：“我可不是要杀他，他是你的弟弟，就算他把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不会杀他，郭大人有他自己的苦衷，爹爹的事我不怪他。”

既然他叫郭栩为“大人”，自然心里还有怨气，郭正怎么会不明白？弟弟这个愣头青，要做好人，可把自己的朋友得罪光了。

“郭正，你刚才鼎臣没有事，你见过他了么？他现在在哪里？”张国靖问道。

郭正“嗯”了一声，接过酒坛来，沉沉道：“鼎臣他在湖帮，和我一样成了江湖中人。”张国靖不知道湖帮是什么东西，但“江湖”二字却听得多了，惯在酒楼妓院出入的那些提刀扛剑不可一世的汉子，不都是号称“江湖中人”么？和这样一群人厮混在一起能有什么好的？遂道：“鼎臣也太不像话了，知道我在杭州却不来投奔我，我在杭州的生意也做大了，你们两个何不过来给我当帮手？这样咱们兄弟又可以在一起喝酒了。”

郭正摆摆手，叹道：“我只会连累你们，但鼎臣还可以脱身，若见着他，我自会劝他去杭州寻你。”

张国靖见他神色凄楚，也不免心酸，道：“你的事能不能用钱来摆平？”郭正不语，一口一口猛灌着酒，这时杨媚娘也做好了饭菜，唤二人进去。

很苦、很咸、很辣、很酸、很硬，张国靖把桌子上的菜各吃了一口，出这十个字来，郭正笑道：“难得贵妃娘娘亲手下厨，你便将就些吧。”张国靖拿起碗道：“幸好还有酒能下饭。”杨媚娘见他果真把酒倒在米饭之中，赌气把菜一股脑往他碗里夹，张国靖又急又笑，道：“郭正，你见识到了，河东狮可得罪不起。”郭正大笑，杨媚娘娇嗔薄怒：“你又骂我？”张国靖摇头叹气：“好心被当驴肝肺，我这是夸你呢。”夹起一片菜放进嘴里，又道：“苦啊，苦啊。”杨媚娘见他这个模样，也大笑不已。

这才是人过的日子，郭正很是羡慕，什么时候才会有个人也这么对自己？忽想起为茵茵赎身的事来，道：“国靖，你可有一万两银子借我？”

张国靖道：“还是为了你那傻弟弟？他现在可到处在派人抓你，你还为他操个屁心？”郭正道：“我这么做不只是为他，更为了茵妹妹，你若是为难，我也不会怪你。”杨媚娘笑道：“你放心吧，国靖是刀子嘴豆腐心，他一早便去了心月斋，本想拿银子为苏姑娘赎身，谁知那赵玉璋死活都不肯要，他答应过你的事一定会做到的。”张国靖嘴一撇，道：“我这么做也是为了苏姑娘，只是想不到那赵玉璋却似变了个人，没以前那么可恶了。”

笑声在脑海中回荡，郭正又想起了梦里的情景，如果能再回到时候就好了，无忧无虑。

“郭正，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张国靖问道。

郭正幽幽道：“等杀了鲍大常我就离开苏州。”张国靖道：“要走还是早些走好，今天我看见一队人马打着盐帮的旗号进了城，你再待在城里只会更加危险。”

齐老二终于来了，“啪”的一声，郭正将手里的杯子捏了个粉碎，他真想立刻手刃这两个仇人，但如今城里强敌环伺，意气用事只有死路一条，他无可奈何，虽然自己武功远胜于鲍大常，但到头来还是杀不了他，真是可气可恨。为今之计，只有先出城，到少林寺找到教主他们再，遂道：“你得不错，今天晚上我就出城，到少林寺去。”

杨媚娘拍手一笑，道：“这可巧了，我和华姐姐龙妹妹她们明天也要动身去少林寺呢。”

郭正不解，问道：“薛掌门和华潇郎今日才走，你们若是想去，怎么不随他们一道？”杨媚娘道：“本来我们是要再等几天的，但龙妹妹听华姐姐了些江湖趣闻之后，就争嚷着要早些动身，想去少林寺看热闹，龙员外龙夫人拗不过她，只得答应了，反正少林寺到华山也是顺路，离开少林寺后就可以回华山成……。”她忽想起来郭正对龙青瑶的情愫，硬生生把最后一个字咽了下去。

张国靖瞪她一眼，怪她口不择言。杨媚娘吐了吐舌头，道：“我本是想，既然大伙儿顺路，何不结个伴？”

张国靖为郭正倒了碗酒，又朝杨媚娘道：“你们这些娘们唧唧歪歪，拖拖拉拉，才懒得和你们一起。”郭正的心好似被剜了一块，脸上却露出笑容，道：“杨姑娘也是好心，只是我习惯了一个人，人多了反而不自在。”杨媚娘道：“这样也好，那我们可以在少林寺再见面。”张国靖从怀中拿出几张百两的银票放在桌上，朝郭正道：“我是个生意人，能帮你的只有这么多。”郭正看着他，二人相视一笑，共饮了一碗，郭正知道什么都是多余的，将银票揣了起来。

日已西山，天幕渐黑，杨媚娘恐待的时间太长惹人怀疑，便叫张国靖一到回龙府，郭正送二人到门边，张国靖心思沉重，想些什么终究没有出口，叹了几声，身影在竹林中越走越远，终至于不见。